《隐语》,薛超伟 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23年1月出版,徐子茼、郭婷责编。 我写得很慢。这本集子里最早的两篇,写于八年前和七年前,其余七篇,是最近三年写下的。它们在风格上有时互相抵牾,好像是现在的我与过去的我在吵架。我就安抚它们,让它们好好待在一个集子里,组成我的第一本书。 倒不是说写慢一点就会写出好东西,而是,有些人天生就处在一种缓慢的节奏里。他要开垦一片地,每挥一次锄头都深思熟虑,甚至要计算角度,土里蹦出一点石子,也要清理干净。到傍晚,别人干了很多活儿回去休息了,他这个没完成任务量的人,也跑去跟那些人一起归家,心安理得把路上的晚霞当作奖励。让他加快速度,他不行,让他别干这个活儿了,去补渔网,他不肯,就爱缓缓挥锄头。现实里如果遇到这样的人,大概会心烦,但与他们在小说中相遇,倒还不错。这本短篇集里,是有三两个这样的人。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我或许写出了他们某一方面的哀愁和欢喜,但其实我对他们的另外部分也不太了解。上面提到的这类人,在人生的这个阶段是这样的,可能到了下个阶段,他们又变成另外一种类型的人了。我相信某种概率论,即我设想的任何人物,在历史或当下或漫长的未来,总会有对应的相似人物,所以,小说里这些角色很可能是真实存在的。我不敢随意处理他们的人生,有时会隐掉一些信息,写得模糊一点,有时会使用更多笔墨,向多个方向散射而去。于是那些人物那些故事,就变成了谜,有些是热闹的谜,有些是寂静的谜。 我也真的写了一篇以谜语为背景的小说,就是这本短篇集的同名小说《隐语》。写它之前,我在某个场合遇到一个女孩子,她生得清丽,一只眼睛却有些斜视,我为此感到惋惜。她在我脑海里停留,她左眼像一个谜面,右眼像一个谜底。这么构想了一段时间,有天突然心里一惊,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恶毒,有点把玩别人伤痛的意思。而且,我有什么资格为她惋惜呢?我并不了解她,那么这种惋惜就是傲慢的。 于是在动笔时,我取消了与原型有关的所有设定,只写一个在灯谜馆里工作的女孩。《隐语》原本还有更多的情节,有更翔实的信息,我为它写的草稿,比成品多许多字,但为了完成我的创作目的,我把它们都隐去了。小说中的人物喜欢谜语,这篇小说本身也是一个谜面,而谜底,我把它放在了《化鹤》之中。 这本集子里,有一些与我无关的人,也有一些我想念的人。那些我想念的人中,有些再也不会相见了。我想念他们的时候,也会想起别的东西,比如一块瓦片,某个声音。那些东西已经不在了,却比在的时候更真切。那么人,应该也是吧。 2022.5.27 薛超伟记于杭州 (本文系薛超伟小说集《隐语》后记,题目为编者所拟。薛超伟,1988年生于浙江温州,毕业于复旦大学MFA创意写作班。作品散见文学期刊,现居杭州。)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