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让我谈起最早面对文字、句子、段落的第一印象和触感,我想应该要从二十多年前在用一张椅子和一张凳子拼凑成的“写字桌”上,写出第一句话开始。那年我刚上小学二年级,上午上完四节主课,下午体育课和劳动课因为没办法参与,只能回到家里把上午半天的课程重新复习一遍,读书、写字。我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手边有了一个崭新的硬壳笔记本,紫红色的封面,里面每一页都是干干净净的,我用并不灵活的手指一翻,便散发出独特的香味。后来这本清新干净的笔记本上就有了我七零八落像刀一样刻划的痕迹。 我不确定是不是每个人的写作都是从写日记开始,反正我是这样的。从那本紫红色笔记本之后,我有了很多年写日记的习惯。最初只有一两行,慢慢变成十几行,后来是大半张纸。不过这里面经常把字大大小小,写出格却也是我手力无法控制的事。日记的内容其实也算不上有太多可读性的意义,净是一些琐碎的场景与言语。然而当我多年以后从尘封的抽屉里再翻看到那些混沌不清的文字,却发现我的好多语言,段落,逻辑从那时候就已经为我未来的创作打下了有力的基础。文笔流畅,故事有情,光明的文字划过黑暗,比流星更为神奇,一根手指也能在键盘上奔跑。 对写作而言,一个是想象力,一个荒诞感。最初我是希望借助写作缓解孤独,然而,文学创作成为一种“脱频而出”的方式,近年来写作对我来说逐渐成熟,对于时代我有更敏锐的感知,尝试把握历史与现实之间的复杂关联将宏观视野和微观聚焦相结合,形成对世界与他人的有效理解。用一根手指书写,积极投入到时代和社会实践中去,扎根人民,深入生活,思考生活,并探索如何将自己的成长与伟大时代的发展叙事紧密相连。 创作小说,一直是我心中对自己委以重任的愿望和梦想。我认为,既然要决心成为一名合格的写作者,那么写小说必然是我坚定而执着要奔赴的彼岸。由于身体行动的局限,生活空间一度狭窄,我身边几乎也没有人接触过文学行业,如果一定要追问我热爱文学的原因,那大概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和一往无前的勇气。创作短篇小说,近些年使我好比深陷于沾染上了“尼古丁”的快乐,享受且上瘾。三年前,凭借着还未将小说完全琢磨透的一腔热情,一年内完成了十二篇习作的工程。我一直认为写作于我而言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走。所幸方向一旦正确了,方法也很快顺势而来。使我记忆犹新的两个短篇是《站在桥上看风景》和《过户》。这两篇小说并不长,只是在我最初“操练”的时候,这最有感触的两个作品。它们都是我听来的两个片段,有的只是一个场景。但是不知道是为什么,那样两个画面就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我脑海里。紧接着我就像个导演似的,再把仅有的两个画面拼凑出更多的人物、关系、细节、语言结构把它们逐一拓展开来,最后通过全新视角,呈现出全新的人物和故事,这或许是文学现场。我想文学的文字应是细腻而具有画面感,将故事放置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去书写人生的异化与坚守,人世间的渺小与悲壮、救赎。而在我的作品中,你几乎看不到恶人,看到的都是身处困境中的人,他们大多数是女性生存、底层奋斗、疾病/残缺,经历着艰难突围与婉曲心事,我希望通过写作,让所有的委屈都得到安抚。 轮椅虽小,天地很大。自从我坐上轮椅后,生命中每天都离不开它,无论是陪妈妈逛街,去菜场买菜,还是夜晚开着“我的小宝马”电动轮椅去公园散步。轮椅是我的伴侣,形影相随。同时,我的文学碎片化感知,也在随轮椅的轮子滚动飞扬,文字也在轮椅上奔跑。比如:我最近创作的短篇小说《久里街》,就是随母亲去足疗店修脚时得到的,在一条以久安里和戴家巷里的店铺人家为基础创作的故事。为了进一步讲好故事,我不断尝试新的创作,我还曾代表中国残疾人去日本参加中日韩亚洲残障人文化交流活动,所以,残疾人也可坐着轮椅漂洋过海发现文学、靠近文学、爱上文学。 小说贵在思想,难在精炼,文学的本源于人心,以最简炼的笔墨表达最丰的内容。抓住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小中能见大,弦外有余音,有情趣,有思考,有哲理,让人读过之后,常常在心灵深处会心呼应,并对文本中那种温润、清新的文字直抵心灵深处。为此,我总是要对作品进行精益求精的打磨,力求情节更精炼,节奏更紧凑,牵动力更强,语言更富张力,令读者更具别样的感受。今年我也特别荣幸让心爱的作品登上了《人民文学》的殿堂,短篇小说《清晨大雨》讲述了被现实冲刷殆尽,浇得稀碎的爱情。可能我们越向往纯粹,现实的巴掌就越是拍地响亮而重创。泰戈尔说:“思想以自己的言语喂养它自己,而成长起来。”每个文字落笔之前都是先有它的思想,再有它的情节和故事。创作小说正是热爱我所热爱的。可能我用一根手指打字,给人留下了创作艰难的印象。然而我并没有觉得这样的“艰难”,于我就是一定那么艰难。读书与写作是密不可分的,尽管我常常是一个人孤独在家,面对书斋总是生啃嘴嚼不动也不懂的纸书、符号、密码,然而,渐渐在发觉书里有我思想驰聘的海洋,读书可以让自己变得辽阔,既能包容世界的不完美,容忍他人的不足,又能心存善念,看到事物美好的一面,告诉自己:别抱怨读书的苦,因为那是我去看成世界的路。 尤其是黑格尔的《小逻辑》叶朗先生的《美在意象》让我知道了哲学与文学的“形而上”和“形而下”的定义,明白了哲学与文学在一起就是一幅和谐的人生学。我也非常喜欢罗曼·罗兰说过的:“写作是一条认识自己,认识真理的路。你只要喜欢写,应该随时动笔去写。”如果做不到发自内心的热爱,不仅仅是写作,做任何一件容易的事都将是折磨。而真正发自内心的热爱,哪怕做再艰难的事都是享受。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我总是企图在人和人、人与事的关系里,找出情有可原的地方,力求行文有着在苦涩中的明亮,尽管身体被禁锢在一小方空间内,但我的思想会驰骋在意象的原野之上,痛并快乐着,正如史铁生先生曾说:超越自身局限,我们毫不特殊。我喜欢在深夜安静地写作,有时也非常压抑,但黑暗的尽头有一束光亮,这个光亮就是文学,就是文学创作,所以,我的写作忠实于心灵,只为心灵写作。 除了读书和写作,我总是快乐生活。面对人生浅言轻笑,却看得分明,也看得深刻。因为心是一棵树,爱与希望的根须扎在土里,无论岁月的风雨扑面而来,还是滚滚尘埃遮蔽了翠叶青枝,我总是和我的轮椅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并接受一切来临,既不倨傲,也不卑微,因为孤独也是一种成长。像马尔克斯说过的一样,“我年轻过,落魄过,幸福过,我对生活一往情深。”。 轮椅、文学、写作,必将伴我终其一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