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春上》 《钟山》这期的女作家小说专辑,凭着对“春上”二字好感,便先认识了向晚、全叔和吴大蛮。在很多文学作品中,女性形象始终是男性成长故事中的配角,只能阶段性或者功能性地出现在男性主体舞台的不同场景中。在《春上》中,女性的成长故事是叙事的主线,男性沦为配角,或者说是促进女性成长的正反向因素。 乳房在人类文明史中是女性的象征。对于向晚来说,被割掉的乳房也是被割掉的幸福,割掉乳房是她在疾病风险与保持女性身体特征中作出的选择。她十分谨慎和自卑,对于绝大部分女性来说,失去了女性的象征,也意味着失去了爱,会带来心理和两性关系上巨大的阴影。据2020年世卫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统计,女性乳腺癌是全球癌症发病率第一的癌症,中国整体人群中女性乳腺癌的新发病例数居全球新发病例数的第一位。乳腺癌的治疗实际上非常痛苦,它伴随着脱发、呕吐、无法正常进食,甚至还有失忆,这一切会把人折磨得面目全非。乳房的缺失同时也是乳房的控诉,就像韩国女诗人文贞姬在《乳房》里所感慨的那样“但似乎,长久以来他们并不属于我,而属于我爱的人、男人、或者孩子”。强大的男性霸权文化和隐性的对女性审美的集体无意识,造成了男女不平等现象。我们可以发现,即使当今社会“男女平等”观念深入人心,现实中男女依然不平等。 任何作家不会在文本中无缘无故书写无用的物件,即使有,也不会反复出现。多次出现的红色胸罩,前期是为了凸显陈局爱人对向晚的尊重,比如强调贴身衣物肯定是新的,后期则反映了女性对女性的恶意是加剧男女不平等的重要催化剂,因为陈局爱人扯开了向晚“缝在胸罩里面的丝袜”,这种无声的伤害让人感到异常凄凉。 香港女作家西西的《哀悼乳房》出版于1992年,毕淑敏的《拯救乳房》出版于2008年,即便三十年过去了,失去乳房的女性所面临的困境却依然没有改观。历史的、政治的、文化的制约造成了女性生存和认知的局限,向晚属于“双重”病员,既是肉体残缺,又是生命残缺。她一定经历了漫长的心理建设,经历了认同危机,克服了自我形象的失调。既然如此,那女性的自我觉醒就显得极其重要。 李云一直在用“泼辣”来形容向晚,向晚的觉醒离不开“大蛮”温柔,“爱”始终是一股强劲力量。爱情是理想主义话语的重要载体之一,解构爱情就是现代主流的构造。李云既有“理想主义”,也没跳脱“解构爱情”的主流。全叔的一再躲避让失去左乳的向晚不断陷入自我否定之中,是对向晚一直遗憾的“爱情”消解,多次被忽视让向晚意识到“全叔不打算再跟自己有联系。可能自他决定离开村子带另一个女人回来就不打算再联系了吧”。吴大蛮的出现则将向晚从几十年自我否定的废墟中拉了回来。“大蛮不蛮”,他对向晚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所谓的愧疚只是一个他给自己设定的障碍,一个由头,一个被拒绝之后的借口,不然他不会在几十年后一直要确认“他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喜欢过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啥时候喜欢的,我咋一点也不知道?”。“泼辣”的向晚拒绝交换、拒绝游戏,她在和内心的自己对抗,她一定要弄清楚“你做啥要对我这么好呢?”。因为她弄清楚了“你做啥要对我这么好呢?”,她就弄清楚了生活在底层的自己到底价值几何,这是一个性格“泼辣”实则弱势女性的自我追问。与吴大蛮的“拉扯”,是她难以自弃的操守、不复“时尚”的价值观,所以“那艘叫春上的貌似轮船的酒店”的现代都市即景,更凸显了向晚深刻的寂寞与孤独。 我愿意把《春上》看成是脉脉含情的女性主义文学。女性的成长故事是最重要的线性叙事线索,向晚是一个符号,一个类型,一种社会生态。虽然婚姻取代了爱情,是别无选择的现实出路,李云在向晚家属身上的着墨不多,似乎暗示着这桩婚姻对向晚来说只是人生的一个必要程序,它要有,但是它并不被赋予现实意义,就连自己的儿子似乎也是抽离于自己生活之外的,他们之间连电话都不会打几个。向晚经历了婚姻,但是在精神上是孑然一身。而年少时的恋人为了一份不确定的工作就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她,她却恋恋不忘,则暗示着向晚心理上对爱情的理想主义。可以这么说,在文化、心理意义上向晚的成长没有缺席。回到老家,她在沧桑与超然间获得了释然,在吴大蛮悄悄送的首饰里感受到了“受人尊敬和爱惜”,他“拯救”了双重病员向晚。这是“春上”二字给予生活的春天式的光明结尾。 李云是温柔的,通篇她没有对任何人进行批判。全叔的不负责任、吴大蛮年轻时的嬉笑态度、陈局夫妇的冷漠,怎么做到不批判?她原谅了人的复杂和艰难。所以她关注人,关注人的精神家园,关注弱势女性真实状态的无奈与苍凉。正如她在“创作谈”上所说“小说来源于母亲的一句问话,你还记得谁谁么,是你小学同学,她得癌症了,割掉了一只乳房,现在在城里带孩子。整个故事浓缩出来就是这么一句叫做说起别人的故事的问话,却让我久久无法释怀,就在这时,一个记忆里的女孩站了出来,她朝我一步一步走来,那坚定的眼神、豁达的笑容、略微有点快的步伐,但,走着走着,她就快五十了,大半辈子快过去了,我能从她的人生里看到点什么呢?”书写女性的生命经验,一般来说会带着深切的痛感,但是在李云的笔下我感受到了温情,或许她不是《春上》的局外人,她把自己对儿时玩伴的美好祝愿投注到了向晚的身上。 读者名片:刘晓霖,求学于武汉,生活于南京,机关工作人员。阅读《钟山》,感受另一种生活,置身文学,体悟社会的脉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