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朱秀海 AI 自从AI或曰人工智能问世之后,虚拟现实开始大量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人类在享有自己最新创造成果的同时,一个问题也接踵而来:如果连人类可以虚拟现实,那么我们自己的生活包括我们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被虚拟?或者换一种说法:人类和人类生活本身是不是也是被虚拟的?如果是,虚拟者又是谁?这个话题看似大胆,但并不新鲜,庄子的时代中国人就提出过了,庄子本人就认为存在着更高层次的创造者,当我们为死亡哭泣时,其实很愚蠢,譬如一块铁,铁匠将你打成一把刀,你就是一把刀,打成一把锄头,你就是一把锄头,所以妻子死后他才鼓盆而歌,自己死时朋友去看他,才会说将来我或为蚁翅,或为鼠肝,你们哭我是没有道理的。他还有一层意思,是说作为人我们自己讲要怎样怎样,这种说法本身就是荒谬的。譬如你本来是一块铁,要随铁匠的意愿将你做成一把刀或者一把锄头,可是你不干,你非要成为某个自己想要成为的器物,那不是矫情吗?何况这种事儿也不是你说了能算的。想想今天的计算机科学技术,发展到AI阶段,电脑里虚拟的人物敢对我们这些创造者说,我不想做蜡笔小新,我只想做孙悟空——轮得到你讲话吗? 一段时期以来,文学的同质化现象为人诟病。一人写一地鸡毛,所有人都以为只有一地鸡毛可写,不但读者不买账,我知道连编辑家也时时发出喟叹。稍作思考,根源无非还是对世界的认知过于偏狭。当年的作家包括令我们一生匍匐在地的大作家,写出了他们那个时代的最好作品,今天看来如果仍然有局限,那也是世界观方面的局限,甚至直接就是工具层面的局限,譬如托尔斯泰的时代至少就没有AI这种东西,不知道除了上帝,人也可以创造新的存在。当然你也可以说人工智能创造的只是虚拟的存在,但虚拟的存在一旦存在,它是不是就成了真实的存在?蜡笔小新今天是不是真实的存在?大闹天宫的孙猴子难道不是我们生活中的真实存在?当我们自己出现在摄像机镜头里,然后通过电视屏幕播放出来,是虚拟的存在还是真实的存在? 十几年前我曾写过一篇文章,本来题目叫《读尽天下闲书》,发出来时编者将题目改为《我们的心比宇宙还大》,虽有夸张之嫌,现在想一想,其实没有大错,理由是我们今天已经能通过AI创造新的宇宙,譬如蜡笔小新的宇宙或者孙大圣的宇宙,当然它们是虚拟的,同时又因为被虚拟而真实地存在着了,所以说我们的心比宇宙还大就不算吹牛。回到文学,我认为将来的文学前途更为广大,因为在我看来将来世界上林林总总的学问会简化到只剩下两种,一种是物理学能解释和阐说的,另一种就是文学能解释和阐说的,前者解决的是世界(包括我)是什么的问题;后者解决的问题更广阔,可以说前者解决不了的问题都可以用文学的办法解决,因为文学不需要实证(我讲的是虚构类文学,非虚构类这里不讨论),可以超越所有物理学定理的限制,我们想就是了,心有多大,文学的宇宙空间就有多大,在这一领域,物理学干不过我们,每一个文学创造者都是那个可以用AI创造宇宙故事的人。 《模糊的谈话》是我近期写的一批AI类或者说虚拟类小说——姑且如此命名,其实命名也是虚拟——中的一篇,虽然是虚拟的,但仍然要对现实有所观照。谁是地球人?谁是外星人?人类已经知道不要动不动就凭个头儿欺负弱小者,但我们真敢欺负一向被我们认为生存维度比我们低多少层级的弱小生物吗?至少这是一些我们可以虚拟思考也应当在真实的世界中思考的问题。另外,“我思故我在”这句话是不是也包含着另一层意思:我在哪儿思考,我就在哪里存在。我在一地鸡毛里思考,当然就在一地鸡毛中存在,但我要是在无限的星际空间中思考,我是不是已经在星辰大海里存在了呢? 感谢《芙蓉》刊发这篇作品,也感谢每一位能读完它并宽容它的不完美的读者朋友。祝你们阅读它时已经进入星辰大海。故事是虚拟的,但谁知道呢,万一它同时也是真实的世界的一部分,小说这种文体是不是会变得更加好玩儿?读完了回头再看一眼窗外的梅花,读高启“月明林下美人来”之句,是不是就和过去有一点点不大相同了,它们是不是也变成了星辰大河里的梅花和美人? 二〇二一年四月二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