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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煊:动主名谓句——为朱德熙先生百年诞辰而作

http://www.newdu.com 2021-02-03 未知 newdu 参加讨论

    提要: “动主名谓句”指主语为动词、谓语为名词的句子。本文以摆事实为主,分别从语义和形式上,对三部文学作品中收录的数百个例句做分类描写,说明这类句子对构建汉语语法体系的重要性,并附带探讨汉语造句法的精神。
    关键词: 动主名谓句 分类描写 汉语造句法
    1.重视“动主名谓句”  
    动词或动词短语做主语、名词或名词短语做谓语的句子,即S→VP+NP,本文简称“动主名谓句”。赵元任(1968)说“尽管名词性主语和动词性谓语是最常见的主谓组合,可是一个整句的两个成分的可能形式实际上是没有限制的。”(吕译本,56页)动主名谓句,赵元任举过三个例子:“逃,僝头。”“(他)不死一百岁了。”“不下雨已经三个月了。”这类句子是造句规则S→NP+VP(据说是普遍适用)的双重反例,S→VP+VP如“逃,枪毙。”“光说没用。”还有S→NP+NP如“今儿初一。”“我(,)傻子?”已经是反例。本文所说的动词短语包括主谓短语在内。
    这类句子自古就有,如“视之,石也”(《史记·李将军列传》)“不食三日矣”(《左传·宣公二年》)“环滁皆山也”(欧阳修《醉翁亭记》),其形成完全符合汉语造句的规律。第一,汉语的动词或动词短语可以做主语和宾语。陆志韦(1963)对做主语有详实的记录描写,并且倾向于认为,动词做主语的时候还是动词,古今一致。朱德熙(1983、1985)则明确说,动词几乎都可以做主宾语,不受限制,在做主宾语的时候并没有“名词化”。陆、赵与朱之间的前后继承关系是很明显的。第二,汉语谓语的类型不受限制,动词、形容词和名词都可以做谓语。注意赵元任的这个论断不等于说名词做谓语不受限制,这是两个不同的命题。名词做谓语还是受一定的限制,这大概是语言的共性,所以赵元任是说得很准确到位的。第三,汉语的主语其实就是话题。这也是赵元任(1968)的洞见和论断,破除了主语和话题必然二分对立的成见,符合汉语的实际。话题和后续说明之间的语义关系是非常宽泛的,可以十分松散,只能用“相关”来概括,如“我们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你(的鞋)也破了”“我(的铅笔)比你(的)尖”等。句首各种各样的从属成分“说来说去不外乎是主语”,如“太快了会弄错的”“买票请排队”“你(的小松树)要死了找我”等。普通话说“你先去”,粤语说“你去先”,赵元任(1970)认为“你去先”不必看作状语后置,而宜看作“你去”和“先”两个成分的前后“并置”,实际就是按“话题(你去)-说明(先)”来看待。以上三点,已经大致定义了一个区别于印欧语的“中式主谓结构”。值得一提的还有,陆志韦(1963)举例“我们先读论语孟子”一句,说分析的时候第一刀如果砍在“们”字后,那是先肯定了一个西洋式的主谓结构,如果砍在“读”之后(这是中国传统的句读法),那就是先肯定了另一个语法结构(动宾结构)。陆文还让大家思考,“我知道他没有来”“我知道,他没有来”“我知道他,没有来”这三句有什么区别,实际是提醒后两种断顿方式(动词短语做主语)也是存在的。这是首次提出汉语句子的切分第一刀可以不按欧式的主谓结构来切分,意义重大。注意,“我们先读,论语孟子”形式上就是两个成分的前后并置,“读”后头也可以加所谓的话题标记“啊吧嘛呢”,意义上“论语孟子”也是对“我们先读”的补充说明,朱德熙(1985:51)就指出宾语和补语都是对前边动词的补充说明,所以“我们先读,论语孟子”完全可以按中式“主语-谓语”来看待:它岂不就是一个动主名谓句?综合汉语造句的三条规律,可以推论,产出动主名谓句是很自然的结果。如果再加上一条,汉语以零句为根本(赵元任,1968),特多可断可连的流水句(吕叔湘,1979),还可以推测这类句子的出现不会是个别的情形。
    陆志韦(1963)针对现代汉语语法研究存在的问题,说“西洋的理论不能随便搬到汉语研究上来”,还说,我们在描写一种语法结构的时候,没有充分照顾到这结构和别的结构的关系,这是“最应该在理论上来反省了”。他提倡“自己无法分析的语言素材要公开出来,好让大家共同研究,不要隐藏起来”。本文遵照这个指示,想把动词做主语的句子和名词做谓语的句子联系起来考虑,而直接考察动主名谓句是一个较好的办法。在作“理论上的反省”之前,我们先把收集到的动主名谓句公开出来,摆事实讲道理,以摆事实为主,供大家研究讨论。虽说以摆事实为主,摆事实却不能不受某种先设理论的指引,本文摆事实就是受前人有关汉语造句规律的论述所指引。
    2.“动主名谓句”集录
    我们选用金宇澄的长篇小说《繁花》(获茅盾文学奖),王跃文的长篇小说《苍黄》,还有《儒林外史》,从头到尾阅读,力图做到见一个录一个,共收集到约360条。三部作品收集到这个数量,表明这类句子虽非强势高频,但也不是个别偶见。我们还补充散见于其他作品和口头语中的例子约90条。由于汉语的行文习惯,经常是一逗到底,加不加标点,用逗号还是句号没有一定之规,所以我们在原文照录的时候不完全以现成的标点为依据,允许在语气可以终结的地方将逗号当作句号,在语气可以连上的地方将句号当作逗号。收录的例句只作描写性的分类,不再一一注明出处。有许多例子列出来,不是说它只能按动主名谓句分析,而是说可以这么分析,不排除这种分析的可能性,因为本文的目的就是要引起对这种可能性的重视,借以活泼思想,减少执着。
    2.1 从语义上看
    名谓是对动主的简短评说
    赵元任举的“逃,僝头”就属于这一类。
    嗲到这种地步,骚货。| 讲了五六遍,一个意思。| 后来还哭,软骨头。| 我死我活,我自家事体。| 碰到这种一声不响,只落眼泪的女人,第一趟。| 不要再讲乡下(低贱),城里(优越),剥削阶级思想。| 全部忘记了,黄鱼脑子(糊涂蛋)。| 猫咪会不吃鱼,笑话。| 会跟我妹妹谈(恋爱),笑话。| 还好意思叫我去红房子(打胎),十三点(神经有毛病的人)。| 开口闭口谈小囡,奶瓶,尿布,打预防针,标准十三点。| 和尚妇人大青天白日调情!好僧官老爷!| 什么围住木就是困,围住人就是囚,老掉牙的段子。| 我老婆糊里糊涂退错了,退了他十五万。多么精彩的小说情节!| 讲啥茶道瓷器,讲啥情调,三蛇六老虫。| 刘书记上午找老舒谈的话,下午机关里的人都知道了。信息社会嘛!| (烈酒)弄个一杯下去,缘分深,留个纪念,小事一桩。| 你是骗钱,我是骗人,一样的骗。| 老公不太平,每夜就多交公粮。好办法。| 喝热茶,吃干丝,一绝。| 案子破不了?笨蛋!| 人活一口气。
    “打开-显现”或“进入-看见”
    这是这一类的语义概括,有的例子可看作这种语义的引申。
    拉开抽屉,一张借据。| 捻开一听,《二泉映月》。| 调台,电视剧录音剪辑《大西洋底来的人》。再调,弹词开篇《蝶恋花》。| 慢慢翻开牌来,白板。| 一推,白板。| 沪生看表,四点一刻。| 阿宝拆开纸包,一件米色细绒线鸡心领背心。| 范进即将这银子交与浑家打开看,一封一封雪白的细丝锭子。| 一踏进里面,重金属节奏。| 我钻进小间一看,单单一只按摩榻。| 那阁门大开,里面三间敞厅。| 循着塘沿走,一路的朱红栏杆。| 沿着厅廊下一直走进去,一个秋叶式的洞门。| 当下王义安领了那人进来,一个少年生意人。| 小灯亮了,房间二十多平方。| (啤酒)湿淋淋提上来,一股香气。| 店堂里又不开灯,一团一团黑影子。| 雨水像倾倒似的泼洒下来,一片泥腥气味。| 小环的脸凑到她脸前,一股烟味。| 抛弃。一道白光。| 到医务所量了量血压,低压110,高压170。
    名谓是对动主的续补说明
    骗人小狗儿。| (红卫兵)调换袖章,经常性的动作。| 吴小姐紧靠阿宝,NO.5香水气味。| 二楼爷叔醒了,拖痰盂的声音。| 大家认认真真,吃菜吃饭,家常的气氛。| 等敲开姝华家,已经半夜。| 西风足,菜田的粪肥臭气。| 我最讨厌这只女人,一副骚相。| 加上弄堂朋友,五个人。| 调休出厂,十一点半多一点。| 船大,两支橹。| 来迟了,连你一顿嘴巴!| 做了采购员,一月工资呢。| 讲了半天,也讲不清爽,结果到底呢。(“到底”按副词解) | 用餐简单,一盅黄酒,一客咖喱牛利或三丝盖浇饭。| 大小报纸登了杜鲁门的演说,二号字通栏,“自今日起,吾人将进入一新纪元”。| 唱戏,摆酒,请客,一连三日。| 梅朋友说自己的名字叫“玫”,也替他起个“王”旁的名字,将来好同他一样的意思。| 不客气,我四点半要赶回上海,以后吧。| 你说多不合算呢,就那么点儿钱。| 给她裁件花布大衫,块儿多钱的事。| 安排好了,五零八(房)。| 会议是省委安排的,我一个小小处长(安排不了)!| 舒瑾说:“你就算了,儿子!”(妻子对丈夫说,你的前程就算了,儿子的前途才要紧) | 我们在外头唱歌!黄色大歌厅!| 戎马倥偬大半辈子。| 这时有在夸奖女人的脚的,一个无赖男子的口吻。| 一条花蛇在水面溜哩,当真的事。| 我才不说哩,低级趣味!| 李济运笑她太神经兮兮了(怀疑孩子早恋),才几个月的孩子!| 我身上没带钱,(只有)三十块。| 我明天早饭后往回赶,明天下午的机票。| 这个钱要是赔了,今后政府赔不尽的钱。| 还没吃?一块儿吧。| 一次谈不通两次,两次谈不通三次。| 有一回陪梅兰芳唱《奇双会》,他的赵宠。| 有一个人是常上她屋里去的,我。| 临别赠柳啊!风俗!| 煮出,咬破,满嘴油。| 酒就不再喝了,规模控制!| 成老爹越吃越饿,肚里说不出来的苦。| 申祥甫同着众人领了学生进来,七长八短几个孩子。
    续补说明,有的是对整个主语的,有的像是只对主语的一部分:
    小菲庄严地点点头,两手的汗。| 小毛买了一大张,水浒一百单八将系列。| 加上亭子间小阿嫂,黑丝绒旗袍。| 外边走进一个二十多岁的人,瘦小身材。| 我以为他真是个堂堂汉子哩,一个道德败坏的流氓! | 看不见一本书,账簿多,资本家变天账。| 说罢,摆上酒来。九个盘子,一盘青菜花炒肉…… | 患者抽搐、吐白沫、昏迷,很典型的毒鼠强中毒症状。| 家属付一角五分子弹费,56式7.62普通弹。| 每年都到南方去过冬,广西,贵州。| 弟有空房一所,就在东门大街,三进三间。| 他是副县长候选人,这回新提拔的。| 成部长让我带了两条烟,送给朱达云的。| 我可以送你两个字:谣言。
    但是究竟是对整体还是对部分不容易分清,例如:“给她裁件花布大衫,块儿多钱的事。”“块儿多钱的事”是对“一件花布大衫”还是对“给她裁件花布大衫”?都是。“成部长让我带了两条烟,送给朱达云的。”“送给朱达云的”(“的”字结构的NP)是对“两条烟”还是对“成部长让我带的两条烟”?都是。从“动态语义学”(Groenendijk 和 Stokhof,2006)看,是对整体而不是对部分的说法更合理。
    名谓带有较强的描写性
    为一点铜钿,一副急相。| 见到小三,一肚皮火。| 姝华姐姐抄诗,一行一行的小字。| 河上传来拖驳的汽笛,两长一短。| 话筒里咯的一响,一串嗡嗡声。| 忙得千头万绪,做不光的事体,开不光的会。| 李李一个眼神,阿宝关紧房门。静场。| 上来对准嫂嫂,辣辣两记耳光。| 宝总喜欢雌蟹,一肚皮蟹黄。| 上面有人剪头发,下面有人剪裤管,普通铁剪刀,嚓。| 女人像银凤,有啥好呢,一面孔苦相。| 我同乡的同乡,托我带六双皮鞋,满满一旅行袋。| 唱得像死人一样,嗯嗯嗯,嗳嗳嗳,一副死腔。| 头发刚用火钳卷烫,一只一只圆圈。| 楼上忽然大吵,轰隆一声巨响。| 金属声音还是刺穿了“两万户”(简陋住宅区)的屋顶,一把一把钢刀。| 已经关了廿几年,现在放出来,样子古怪,根本不懂市面。一口四十年代上海腔。| 月光,灯光,映到老式瓷砖地上,一层纱。| 胸口一块石头落地,一阵松快。| 做官就是如此,看不尽的文件,陪不完的饭局。| (下班这么晚)才回来,扯不清的皮!| 床已炸得断裂,满屋子的碎砖头、木板和碎玻璃。| 油菜花也开了,一片片金黄。| 这个季节草籽正好开花,漫无边际的紫色花海。| 手里拿着燕翎扇,一双十指尖尖的手。| 县长回来了,一个穷秀才样子。| 朱芝望着李济运,一脸的娇憨。| 一条街有七八里路,点得像一条银龙,一夜的亮。| 爷爷画的鸟像八大山人——大眼睛。| 油炸后倾入滚汤中,嗤拉一声。| 嚼的滓滓渣渣,淌出来,满胡子,满嘴唇。| 那火头已望见有丈把高,一个一个的火团子。| 无风三尺浪。
    名谓像追补语
    傻呀你!| 迟早要惹祸的,你!| 为什么?他们?| 听着没有,老东西!| 饭局照摆,好几桌。| 舒瑾(对吴主任)说:“表扬我吴主任啊!” | 可惜了一个好干部。| 哼,讲起来好听,路线斗争。| 差额选举,早就定了的。| 你看他多大脾气,才这么小的人!| 我现在最后讲一遍,最后一次。| 小姑娘,自小要有好习惯,尤其上海。| 老张安排了,我也不好说了。唉,老张那个人!| 你回来,你这个泼妇。| 再见吧,胡同。| 甚矣,中国人口味之杂也。| 也是坐船——轮船。| 是个唐塔,方形。
    已有人对各种追补句做详细记录和描述(徐晶凝,2019),其中不乏动主名谓型的:
    回去了,台风。| 很令人羡慕,这样的生活。| 可能是吧,小孩子嘛。| 争取买,我们。| 他们不是很懂吗,实践上的。| 怎么啦,你现在。| 您身体还挺好,您身体?| 家里顺没有,家里?| 干嘛呢,每天都。| 你长没长高啊,个头儿?| 叫黄一刀,外号。| 特累啊,我觉得,这工作。
    有人把这类句子的某一些界定为“主语倒装句”,来自主语的首尾重复,先是“你,傻呀,你”,“台风,回去了,台风”,再删去头里的主语。但是问题是,还有大量开头为动词、尾句重复的三联句:“傻,你呀,傻”,“回去了,台风,回去了”,因为不好说它是谓语在句首重复,那就只能说是主谓倒装再加上谓语重复了。然而汉语真的有主语和谓语的顺装、倒装吗?这难道不是把本来简单的现象搞复杂了吗?看我们收录的三例:
    熊猫了(指眼圈青黑)你怎么啊?| 什么要紧事你来了?| 一万块以上了,飞机票来回。
    这三句都是名主动谓句,但是像倒装句,反过来,“你怎么啊熊猫了”“你来了,什么要紧事?”“飞机票来回,一万块以上了”都不像是倒装句,却是动主名谓句。既然汉语的主语和谓语就是话题和说明,说明是对话题的续补说明,那么追补也是一种续补。轻读的是追补,但是追补不一定是轻读,也可以是重读。追补和续补之间并没有说一不二的界限,因此统一叫“续补语”为好,或者统一叫“延伸语”(陆镜光,2004),追补语也属于延伸语。
    总之,名谓是评说还是续补,是说明还是描写,是续补还是追补,都很难分得清,评说、描写、追补都有力度强弱,但只有程度之别。“后来还哭,软骨头”,“软骨头”是评说也是描写。“雨水像倾倒似的泼洒下来,一片泥腥气味”,“一片泥腥气味”是续补也是描写。“河上传来拖驳的汽笛,两长一短”,“两长一短”是描写也是续补。“大江来过几个电话,一肚子花花肠子,死冤家”,“一肚子花花肠子”偏向描写,“死冤家”偏向评说。“我可以送你两个字:谣言”,“谣言”指“两个字”,也指“我可以送你的两个字”。“你就算了,儿子!”,“儿子”二字所指的意思几乎都隐含着。因此在语义上动主和名谓的关系跟一般的主谓关系一样,只能概括为一种宽泛的“话题-说明”关系,即“起说-续说”关系,名谓都是对动主的续补说明。
    总的来看,用名词做谓语更能唤起对事物或状态的注意,带描写性的名谓比用动谓显得灵动而不呆板,试比较“为一点铜钿,等不及了”和“为一点铜钿,一副急相”。这种动静辩证关系很有意思。
    2.2 从形式上看
    名谓带副词
    政府对资本家,已经菩萨心肠。| 但至亲间见官,也不雅相。| 一卖电车票,马上一副武相。| 从卖蛋男人进门,到这段时间,大概廿分钟。| 到走廊终点,确实一扇铁门。| 看表,才三点十五分。| (喝两瓶)不行,就一瓶。| 口不言功,真古名将风度。| 跟了进来,果然一张方桌。| 送到省城吧,反正就两个多小时。| 你比刘书记还那个啊!(“比”按动词解) | 端起咖啡杯,照样斯文相,当年派头。| 他俩是从二楼下来,总共十八级台阶。| 缝缝补补再三年。| 非方(姓)不亲,非彭(姓)不友。非方不心,非彭不口。| 不下雨已经三个月了。| 唱罢莲花又一春。| 叫东就东,叫西就西。
    赵元任(1968)说,动词“是”在后续谓语前有点像“一定、简直、真”这样的副词(吕译本,55页)。如果这么看的话,动主名谓句的范围还会扩大,例如“他不来,是下雨的缘故”一句,“是”字可以去掉,去掉后就是“他不来,下雨的缘故”。本文还是认“是”为动词。
    名谓后带“了”
    李李失踪一个半月了。| 改朝换代,市面松得多,总归两样了。| 阿宝以前,还是我客户呢,多年朋友了。| 咱爷俩谁跟谁?放了一冬半春的牛,老交情了。| 先君见背,已三年多了。| (他)不死一百岁了。| 日头当天,影子已圆,午时了。| 老眼昏花,七老八十的人了。| 怕只怕他三十多岁的人了,正事没做一样。| 别说这些了吧!二十年了。| 腰痛老毛病了。| 他屋里男人经常不带钥匙,多年的老习惯了。| 我想该息事了吧?好,又滚坨坨(一种赌博)了!| 长远不见,新娘子一样了。| 他这么说话已经很人情味了。| 自家代代农民,到孙子这代就贵气了。
    带“了”的名词不限于带数量词的。名词不仅可以做谓语,做谓语的时候还可以带副词和体标记“了”,这必须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世界上有不少语言是名词后加“时体”标记来传递整个命题的时体信息的,这对通行的句法理论无疑是一个挑战,见 Nordinger 和 Sadler (2004)。
    名谓带疑问代词
    收集这堆破旧宝货,啥意思。| 人吃啥味道。| 几杯就倒了,什么酒呀。| 余主任叫人家讲纪律,什么意思?| 兄弟我没见识,什么参考?不是参考消息吧?| 中国人,只讲情义,对陌生人铁板一块,对朋友,软绵可亲,什么法律,规章制度!| 骗了卜家女儿,到这里又骗了黄家女儿,又冒名顶替,多少混帐事。| 看你生气生的,哪门子的气呀!| 想咋个就咋个。
    名谓为“N一样”和“VP的样子”
    蹲到门口,石狮子一样。| 钨钢刀头吃上去,豆腐一样。| 走进我房间,自家人一样。| 电筒光一照,发现这批人,个个青面獠牙,凶杀犯一样。| 千疮百孔,渔网一样。| 明阳则黑着脸,很不服气的样子。| 跑到公司,港区码头办事体,一幅根本不懂生意门道的样子。| 李济运内心是平静的,却也非常愤慨的样子。| 熊雄又不再说话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李济运告辞出来,急匆匆的样子。| 刘星明就像没有听见李济运说话,火光冲天的样子。| 舒泽光拿被子裹住身子,惊慌失措的样子。| 肖可兴进会场就摇脑袋,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偷了别人儿子的种,还神气活现的(样子)。
    最后一例“还神气活现的”后头可以加上“样子”,类似的例子应该不少。值得思考的是,如果把“的样子”去掉,如“明阳则黑着脸,很不服气”,VP“很不服气”是不是也是一个指称某种“样子”的指称语?“秀才回来了,穷酸潦倒的样子”,这跟“县长回来了,一个穷秀才样子”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名谓为“一X”(X为V或N)
    阿宝起来开了壁灯,也就一吓。| 我娘气急,胸口一闷。| 银凤房门逐渐关闭,锁舌嗒的一响。| 那番酋开了北门,舍命一顿混战。| 里面陈设很简单,一桌、一椅、一榻。| 直对101站牌有一户人家。一间屋,一个老人。| 少年俺有个母舅,一口长斋。| 你不会写,我给你填上,一片好心!| 若娶进门,就要一把天火。| 须臾,街上锣响,一片鼓乐之声。| 木桶打在水上“啪”的一声。| 后坐窸窸窣窣,忽然啪地一记。| 端端正正揿下来,滴的一记。| 慢慢进去,先一吓,一股霉气。
    同一作者,“啪地一记”“滴的一记”都说,“地”“的”不分。“一顿混战”,“混战”是V还是N?“一吓”和“一股霉气”并联。有的动主名谓句是“一……一……”式及其变式:
    一伸头,正好一刀。| 朝一只米黄铁盒子一揿,嗒一响。| 一跃而起,一记耳光。| 一张口,一口京话。| 话筒里咯的一响,一串嗡嗡声。| 一卖电车票,马上一副武相。| 一翻底牌,一肚皮苦水。| 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 唱一句,一个好(叫好声)。| 一跌两段。| 一笑两个酒窝。| 一声长叹,两行热泪。| 一拍脑袋,一个主意。| 一笑一菩提。
    汉语的事实是,动词跟名词一样可以受数量词修饰,受数量词修饰并不是名词专有的语法特性,所以不能用来专门给名词下定义。(朱德熙,1985)这也是一个需要深入思考的问题。
    名谓为多个NP并联
    悲伤当娱乐,一半喜剧,一半悲剧。| 我娘有气无力,闷声不响,拿起衣裳,看我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两个人跟进房间,打蜡地板,几样简单家具。| 雪芝抱紧阿宝。复杂的空气,复杂的气味。| 小琴说,经过此地,雨大了,只好进来。马甲袋的声音,伞放进铅桶声音。| 我怕啥,两只东京来的婊子,两只上海赖三(女流氓)。| 里里外外都换了一身新衣服,头上新方巾,脚下新靴。| 严贡生打开看了,簇新的两套缎子衣服,齐整整的二百两银子。| 落后和尚送出周进的饭来,一碟老叶菜,一壶热水。| 三个人坐下来,一大盆白斩鸡,姜丝调料一小碗,一瓶黄酒,三双筷子。| 什么叫单独请?我们俩?情侣餐?| 从浦口山上发脉,一个墩,一个砲;一个墩,一个砲;一个墩,一个砲。(风水书讲地形) | 联合国同幼儿园中毒屁关系,我同这事屁关系!| 这次到大碟黄牛房间,结识潘静,夜里。与潘静吃饭,碰到“天火烧”,夜里。跑上三楼,高跟鞋女人拉紧不放,夜里。
    名谓与动谓并联
    梅瑞情绪不高,一身名牌,眼圈发黑。| 到了饭厅,三只大台子,人已不少。| 政府对资本家,已经菩萨心肠,相当优惠了。| 他推门进去,刘星明在看文件,满屋子烟味。| 对方搭腰,贴面,完全允许,西式礼貌。| 她有一根花椒木的拐杖,本色,很结实。| 东王杨秀清,到浙江去开会,前呼后拥,四十六扛的大轿子。| 蓓蒂爸爸装配矿石机,收听敌台,听美国之音,一串克里姆林宫的钟声。| 像沙尘暴刮来,时响时轻,蜡黄一片。| 两个女子下来,大腿发亮,高跟拖鞋。| 又过了三日,二更天气,几个火把,几个人来打门。| 挣起来,头发都跌散了,两手黄泥,淋淋漓漓一身的水。| 楼上楼下,人声不断。木拖板声音,吵相骂,打小囡,骂老公,无线电声音,拉胡琴,吹笛子…… | 翻到他头面盒子里,一包碎散银子,一个封袋上写着“程仪”,一本书,一个诗卷。| 穿城四十里,沿城一转足有一百二十里。| 一个女人,越是笑容满面,欢天喜地,一翻底牌,越是苦,一肚皮苦水。| 创意不多,荒唐一把。
    两个句法成分并列,必定在某一个层次上性质相同,那么头一例的谓语“一身名牌,眼圈发黑”,是应该把“一身名牌”看作与“眼圈发黑”性质相同的成分,还是反过来把“眼圈发黑”看作与“一身名牌”性质相同的成分?这是一个需要深入思考的问题。汉语特多流水句,有时候很难判定并联是在主语还是在谓语:
    菊芬曼声软语,热烘烘的两鬓,小毛觉得心动。| 出出进进,各等各样的人,只能凭感觉。| 男人赤膊短裤,立到灶间外面,一块肥皂一只龙头,露天解决,再进马桶间里换衣裳。
    头两例像是主语部分VP与NP并联,但最后一例还是难以判定。
    名谓为名词谓语句
    由名词谓语句充当的谓语也可以算作名谓,因为名词谓语句的主语大多也可以省略。
    李李开了房门,里面一片漆黑。| 小毛娘一把拖过来,头上一记麻栗子。| 我上当还不够多,我十三点。| 大妹妹笑笑,一面一个酒窝。| 李济运老家离县城很近,白天驱车四十分钟。| 次日送孝布,每家两个。| 飘起了雪珠,窗玻璃稀稀疏疏声音。| 单单劝我结婚,阿宝啥意思。| (大客车)专门接待高级外宾,全上海两部。| 楼上滚下来,满身乌青块。| 梅瑞娘穿胭脂红雪纺套裙,腰身一流。| 要拉场子,摆场子,摆功架,大杨浦,全上海一级水平,一只鼎(顶级)。| 在书店左近典了四间屋,价银四十两。| 请人,一天五十块钱。| 我同李主任不太方便陪,乌柚(县)就这么大个地方。| 到织锦店里织了三件补服:自己一件,母亲一件,妻子一件。| 常熟的徐总,一直盯了我不放,一天三只电话以上。| 阿姨清爽的短发,有不少已经翘出,前额一滴汗光。| 嘴巴讲得再好听,出手的生活(成品),烂糊三鲜汤(烂货)。| 一朵荷花要开了,红花莲子,白花藕。| 康总松了手,梅瑞让了半步,两人冷场。| 老干部的手势,黏嗒嗒,像一条蛇,阿姨一身冷汗。| 向严乡绅借二十两银子,每月三分钱。| 拿出两封银子来,每位一百两。| 许三观举目四望,周围一片黑暗。| 一间茅屋在深山,白云半间僧半间。| 衙门内搜出你的诗笺,上面一派阿臾的话头。| 王玉辉饿了,坐在点心店里,那猪肉包子六个钱一个。| 许玉兰天天晚上接客,两元钱一夜。| 猜拳对酒,喊叫喧哗,闹到半夜,谭富英这个烦呀!| 家里有喜事的要多出钱。起新屋的一千二,娶媳妇的八百,嫁女的六百,没有喜事的一两百。
    名谓成为后续话语的主语
    这是由汉语流水句“可断可连”的性质(沈家煊,2012)造成的。先看四例,前连后断造成动主名谓句,前断后连造成名主动谓句:
    全部要到自家去混,有理想的青年嘛,连吃饭本事学不会。→ 全部要到自家去混,有理想的青年嘛!/ 有理想的青年嘛,连吃饭本事学不会。| 我取名中妹,发妹,白妹,啥意思,麻将打得好。→ 我取名中妹,发妹,白妹,啥意思?/ 啥意思,麻将打得好。| 你最多只能吃四片,你这么小一个人,五片肉会把你撑死的。→ 你最多只能吃四片,你这么小一个人。/ 你这么小一个人,五片肉会把你撑死的。| 三乐又看看许三观,许三观一脸的怒气,三乐吓得什么也不敢说了。→ 三乐又看看许三观,许三观一脸的怒气。/许三观一脸的怒气,三乐吓得什么也不敢说了。
    这就是赵元任说的,“啊吧吗呢”的分布,既可以出现在句末也可以出现在主语后。同类例子非常多:
    搞腐化,不要面孔的东西,快去交代清楚。| 兰兰走进了饮食店,浑身香风,阿宝一呆。| 我想想真是可惜,这一趟,阿宝不来。| 圣诞节到香港,貂皮大衣,灰鼠皮大衣,贵气外露。| 新老公也马上来电话,恭喜我怀孕,老三老四的腔调,要我细心保胎,多吃营养。| 中国人,只讲情义,对陌生人铁板一块,对朋友,软绵可亲,什么法律,规章制度,都胜不过人情。| 端上来一架电唱机,日本货110V,带调压器。| 出到厅前,一乘大轿,聘娘上了轿。| 两兄弟再出洋,英国美国,先做跑街先生,再做“康百度”。| 仔细再看,一只孤零零的人眼睛,黑白相间。| 银凤说,不要动,姐姐会服侍,人生第一趟,要休息。| 讨了菱红做老婆,热汤热水,省得老来此地混。| 还是以后吧,时间关系,我有大事体要谈。| 无线电盒子,最近从美国带回的,能够听上海的唱歌。| 附近是日本人炸剩的老闸北,七歪八欠水泥框架,已改为棚户。| 唉,小毛想死,汪小姐想生,两桩事体,多少不容易。| 被大娘子知道,一顿巴子,赶了出来。| 一进门来,上面三间草房,都用芦蓆隔着。| 果然走不到一里多路,一个小小山冈,山冈上一个少年在那里打弹子。| 抬到后面院子里,一把火,就把你烧了!| 两边如狼如虎的公人,把舵工拖翻,二十毛板,打的皮开肉绽。| 长班又送进一个手本,光头名字,没有称呼。| 一个乌黑的东西的溜溜的滚了来,乒乓一声,把两盘点心打的稀烂。| 我们在里面也和衙门一般:公座、硃墨、笔、砚,摆的停当。| 成立截访班子,三五个人一组,每组负责盯死一人。| 道理你清楚,我也清楚。反正一条,你要听老同学一句劝!| (电影)从头到尾巴,一个大花园,一老一小两个人,走来走去。| 等小姐近身,四十多岁女人,一面孔哭相,我不大开心。| 明天先看看白象谷,原始森林,风景绝佳!| 有些话你是不方便听的!官场上的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揭开盒盖,九个盘子,都是鸡、鸭、糟鱼、火腿之类。| 王冕一路风餐露宿,九十里大站,七十里小站,一径来到山东济南府地方。| 大青山到处是山丹丹,开七朵花、八朵花的,多的是。| 官也得有官态官样儿,他那副德行,怎么看也不像领导啊!
    接着做主语的名谓,其后续话语除了VP,自然也可以是NP(或NP与VP并联),这种情形就跟上面讲的名谓为名词谓语句没有多大区别了。
    拉开抽屉,一张借据,人民币两万两千两百元。|夜里吃饭,兰兰沪生,全部熟人呀。| 领位带入小包房,一只小圆台,两副筷碟杯盏。| 夹一粒黑子,端端正正揿下来,滴的一记,雅致相。| 陈木南走了进去,两间卧房,上面小小一个妆楼。| 跟了进来,果然一张方桌,上面一个油灯挂。| 李李的手冰冷雪白,新做方头指甲,时髦牛奶白。| 进去一个大院落,大殿三间,殿后两间房。| 走到柳阴树下,一个石台,两边四条石凳。| 小珍从楼上下来,黑颜色布底鞋,白袜子,咖啡色长裤,白衬衫,米色背心,一个清清爽爽,规规矩矩女学生。| 大伯脱了衬衫,里面一件和尚圆领汗衫,千疮百孔,渔网一样。
    是断是连,哪处断哪处连,表达的口气情绪不一样,例如:
    (1)今儿我碰到小妹,那种好感觉,十几年没有了。
    (2)当心,已婚女人,喜欢这一套。
    (3)人到外面,就要讲假话,做人的规矩,就是这副样子。
    (4)啊呀,真不好意思,怠慢了,这两只小娘皮(调皮小姑娘),一定是刚刚起来。
    (5)阿宝准备最后一次见了雪芝,两个人的关系,就结束了。
    (6)不关阶级成分,人的贪心,是一样的。
    (7)要我抱五个太太跳舞,这把老骨头,三四个钟头还带得动。
    (8)严贡生看了这批,那头上的火直冒了有十几丈。
    (1)如果连成“那种好感觉十几年没有了”,那就失去了“今儿我碰到小妹,那种好感觉!”的感叹语气。(2)如果连成“已婚女人喜欢这一套”,那就失去了“当心,已婚女人!”的警告语气。(3)如果连成“做人的规矩就是这副样子”,那就失去了“人到外面就要讲假话,做人的规矩!”的断然语气。(4)如果连成“这两只小娘皮一定是刚刚起来”,那就失去了“怠慢了,这两只小娘皮!”的骂人口气。(5)只要在“两个人的关系”后头加个“呢”,断顿,就成为“阿宝准备最后一次见了雪芝,两个人的关系呢?”,疑问语气。(6)只要在“人的贪心”后头加个“呀”,断顿,就成为“不关阶级成分,人的贪心呀!”,断言语气。(7)只要在“这把老骨头”后头加个“了”,断顿,就成为“要我抱五个太太跳舞,这把老骨头了!”,感叹语气。(8)只要在“那头上的火”后头加个标点断顿,就成为“严贡生看了这批,那头上的火!”,强调语气。位于中间的NP是个中枢,承上启下,王力(1984)称之为“递系式”的递系项。
    像状语的动主
    讲起来富家子弟,穷到这种地步。| 真自私,讲起来工人阶级。| 看上去一个样。| 想当初,小毛一面孔的不情不愿。| 一看,脚底下地毯,比农家的被头还软。| (穿衣裳)起码华达呢,卡其布。| 他人长得黑,笑起来一口白牙。| 一伸头,正好一刀。| 一张口,一口京话。| 一转眼,四十三年了。 | 电筒光一照,凶杀犯一样。| 开花时乱红一片。| 屋后横七竖八几稜窄田埂,远远的一面大塘。
    既然认定汉语话题和说明的关系是多种多样、十分宽泛的,一般的句首状语都可以分析为话题(主语),也就没有理由不认为句首“讲起来”“想当初”“笑起来”“看上去”这种凝固的状语也是话题。凝固不凝固只是程度有别,“看上去”和“一看”能有多大区别?句首成分是状语还是主语,历来难以分清。“一块肥皂一只龙头,露天解决”,起首的NP是状语还是主语?都是。“一张批(文),两个差人,押解他回常州去了”,开头两个NP一个像状语一个像主语,并联。“身穿紬缎衣服,脚下粉底皂靴”,“身穿”动主,“脚下”名主,“一身细花棉睏衣,脚穿蚌壳棉鞋”,“一身”名主,“脚穿”动主,说它们像状语也可以。“远远的(看见)一面大塘”,“酽酽的(沏了)一壶茶”,“远远的”和“酽酽的”(后头可以加“啊”)难道就不能看作广义的话题?在汉语里确立“广义话题”的概念,参看宋柔(2013)。下面是苏州弹词《潇湘夜雨》《苏州的桥》《唐寅》中的例子,都不妨看作动主名谓句的一种:
    阴霾霾一座潇湘馆 | 寒凄凄几扇碧纱窗 | 呼啸啸几个琅玕竹 | 病恹恹一位多愁女 | 冷清清两个小梅香 | 黯淡淡一盏残泪烛 | 冷冰冰半杯煎药汤 | 蟾宫折桂张香桥 | 大雪纷飞白蚬桥 | 滴水成冰雪糕桥 | 赤腊焦黄金丝桥 | 标标致致胭脂桥 | 最长城外宝带桥 | 最阔阊门普安桥 | 交友文祝诸君子
    对称形式
    汉语句子有一种“半逗”倾向,即逗号放在句子的一半处,也就是句子的中间位置,左右的字数大致相等,节奏感强。动主名谓句也有这种倾向,动主与名谓两部分大致对称,长短最多相差一个字。
    一跌两段。| 一看半天。| 一推,白板。| 要诗就诗,要赋就赋。| 船大,两支橹。| 穿城四十里。| 唱一句,一个好。| 大甩卖,最后三天。| 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 一跃而起,一记耳光。| 拉开抽屉,一张借据。| 抱抱树王,黄金万两。| 见到小三,一肚皮火。| 印堂发亮,阔达之相。| 奔波辛苦,数十余年 | 天快晚了,满天红云。| 尊卑长幼,自然之理。| 晦日用兵,兵法所忌。| 几趟吓醒,急汗两身。| 我娘气急,胸口一闷。| 一口下去,满口衰草。| 后来还哭,软骨头。| 讲了五六遍,一个意思。| 我死我活,我自家事体。| 全部忘记了,黄鱼脑子。| 端起咖啡杯,照样斯文相。| 又冒名顶替,多少混帐事。| 我钻进小间一看,单单一只按摩榻。| 店堂里又不开灯,一团一团黑影子。| 楼上忽然大吵,轰隆一声巨响。| 围住木就是困,围住人就是囚,老掉牙的段子。
    两个名谓并联,名谓与动谓并联,也倾向对称形式:
    悲伤当娱乐,一半喜剧,一半悲剧。| 看我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雪芝抱紧阿宝。复杂的空气,复杂的气味。| 梅瑞情绪不高,一身名牌,眼圈发黑。| 对方搭腰,贴面,完全允许,西式礼貌。| 像沙尘暴刮来,时响时轻,蜡黄一片。| 先生此去,万里程途,非同容易。|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这种半逗对称倾向在熟语、唱词、诗句中形成对称格式,包括动主名谓句:
    迎梅一寸,送梅一尺。| 船载千斤,掌舵一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风流一时,吃苦一世。| 破家知府,灭门县令。| 出门千条路。| 是药三分毒。| 乘船走马三分险。| 伤筋动骨一百天。| 砌屋三石米,拆屋一顿饭。| 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 哑子梦见妈,说不出来的苦。(熟语)
    爱贫乐命真君子。| 空手归来一叶船。| 窈窕风流杜十娘。| 飞絮飘零泪数行。| 梳妆打扮香水桥。| 暗香浮动梅春桥 | 自幼生来孤僻性。(苏州弹词)
    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 丧乱秦公子,悲凉楚大夫。| 去矣英雄事,荒哉割据心。| 花远重重树,云轻处处山。| 花落兮屋上,草生兮阶间。| 朝飞潇湘水,夜宿洞庭月。| 有人兮山陉,云卷兮霞缨。| 晚下兮紫薇,驻马兮双树。| 见东皋兮远村。| 将夜入兮边城。| 良人去兮天之涯。| 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唐诗)
    汉语以对称的“对言格式”为本,散言体从对言体变化而来(沈家煊,2019),符合“寓变化于对称”的一般规律。“嗲到这种地步,骚货!”这种不对称的形式可以看作对称格式的变体,“偏对”,有特殊的口气意味。
    备注:
    ①其中《繁》188,《儒》77,《苍》95。《繁》例多的一个原因是作者逗号用得多,短句多,不受新式标点法的限制。《儒》是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采用新式标点的校订本(张慧剑校订),最早的抄本通篇不加标点,如果读抄本,相信会发现数量更多的动主名谓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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