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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肯:大象体积很大,却很单调

http://www.newdu.com 2020-11-23 《收获》 宁肯 参加讨论

    关键词:宁肯 《防空洞》
    写《防空洞》创作谈,在微博日志上回顾了一下,这个短篇与《城与年》文本系列的其他九个小说一样,已经历三年时光。三易其稿,三个轮回,《城与年》文本系列已像哲蚌寺的转轮一样,三年來我一直在转动它,现在还没转完。要我说说其中某个具体的转轮,说真的兴趣不大,但还要说,所以有时就得停下来成为自己的解说员。很少有绛红色的喇嘛站在转经筒旁向人说什么,作家就一定要说么?一定要说。因为问题在于你并不是真正的转轮者。说也分怎么说,是回过头说还是回到现场——回到那些时光中合十一样的喃喃自语?
    2017.8.29
    《防空洞》开了头,有些短篇小说写前既没有人物,也没有故事,只有一些感觉,但是开笔了:摸着石头过河。这样开始的小说有一个特点,就是磨。磨感觉,磨味道,磨出记忆或感觉里面最深的东西,你都完全忘记的东西,慢慢渗出水来,人物,故事自然也就像隔着帘子一样出现,并向你走来。
    2017.8.30
    喜剧精神——最好何时都不要忘了这个词。我们考虑问题的方式总是太严肃,太严肃就是太正,就是被“正”奴役而不自知。喜剧精神是什么?就在二十世纪最经典的几部小说里,读过《铁皮鼓》《午夜之子》包括《生死疲劳》《百年孤独》差不多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只有喜剧才能与世界抗衡;个人才得以确立。喜剧精神背靠的不是上帝而是上帝的兄弟,这个兄弟甚至还要微妙得多。
    2017.9.2
    短篇更有满足感。长篇有宿命的东西,你撑得再大也出不了如来佛掌,而短篇则好像不在小说的五行中,是飞行动物,而长篇再大也是大象只能行走。鸟与大象,你愿做什么呢?
    2017.9.3
    写小时的生活就像考古复原,得极其耐心:用小刷子一点一点的刷,一点一点地找,只是终年不是野外而在字里行间,要一个句子一个句子地找,一个词一个词地刷,复原许多年前的防空洞现场谈何容易?但一点点总算刷出点模样。复原是回忆\想象\创造的一种综合,三者不可分割,事实上没有想象、创造同样很难回忆出原生态的东西,这也是纪实的真实与虚构的真实之最大不同,前者的真实是平面的,后者立体有太多可穿越的孔。
    2017.9.12
    对小说而言,心一天不用就生锈。别的文体散文随笔都不这样,都可拿起就写,唯小说是个近在咫尺,却又总抓不住它的文体。当然一旦抓住了就有狼狈同体的快乐,这也是小说的魅力所在。
    2017.9.21
    写着一些绝望的、枯槁的、毫无才气的文字。如果还能继续,还能忍受,还能像推土机一样麻木地前进多半就是天才了。一个人若不能忍受自己的平庸、笨拙、僵硬、迟钝,一如穿山甲或这类事物,就当不了一个作家。没才气还要硬写不仅是一个白痴的问题,也是天才的问题。
    2017.10.2
    有些小说就是有这样的悖论魅力:明明是一件坏事,却希望它成功。这里有两个逻辑,一个是坏事逻辑,一个是小说叙述逻辑。两个逻辑不是统一的,而是悖离的。奇妙在于恰恰是在这种悖离或乖离中,坏事的深度与复杂性显现出来。而小说本身的维度——甚至独立的维度,也得以建立,也就是超越性得以构成。如果坏事与叙述逻辑是统一的,如1+1=2一样的统一,就是简单化。就得不到坏事和小说双重倒影的魅力。真实最大的敌人不是虚假,而是简单,多年前我就讲过这话。何为简单?统一性即是之一。今天终于看到《防空洞》尾声了,在尾声中更清楚地感到上述。
    2017.10.5
    最终还是无表情音乐适合寂静写作背景音乐。抽象极简非钢琴莫属:敲击,如同古寺木鱼。不同在于钢琴有涟漪,波,一样抽象,这却是木鱼没有的。木鱼消灭思考,极简主义如钢琴的寂静敲击则将思考最边缘、最隐秘化,就最远海王星、冥王星在最边缘那儿守护着思考,生生不息,不是:不生不灭。
    2017.10.22
    每个局部,语言跟生活的质感打交道,都如同一砖一瓦跟建筑打交道:更多与整体无关而与细部有关。细部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写作快乐,最大的快乐。不要远望,我们存在于细部。细部的质感同样让人望洋兴叹。就是说,把语言安放妥贴就是把生活安放妥贴,当语言逼视生活以至同一,生活才算安放妥当。这时风格并不重要,风格应让位于真实,也是在这意义上司汤达写作前总要先读一会儿字典。
    2017.10.28
    写作中的“隔”是个有趣现象。它还不是“跳”,而是上下文暂时不连,另起一段。这看起来违反起承转合。但过一会儿又连上,这就是隔。一味起承转合会有些腻,粘,隔一下会有换气感,也是力量的表现。
    2017.11.6
    中断,开始,总是如此,循环往复。没有比时间更脆弱的了,任何一点小事都会击溃它,它就是这么敏感。但是还会开始,从断处生长,无论多脆弱都抵不上它的顽强,脆弱就是它的顽强。不断被中断,又从断处长出词语,句子,一如草之露头。
    2017.11.18
    面对屏幕上的小说,面对四十年前的七十年代,就像两个表针,不兼容又有关系。时针与分针,更多时候分开,如分裂,仿佛各走各的。埃利亚斯·卡内蒂曾为真正的作家开列了三个条件:首先,他需要融入自己的时代,成为其谦卑的奴仆,其次,他应具有一种去把握他时代的严肃的意志,追求渊博性,再次,他要挺身反抗他的时代,不是反抗时代的某一方面,而是反抗整个时代。
    2018.7.5
    童年,废墟时代,七十年代,短篇作为废墟形式,再恰当不过。这些器物,山墙,因为时间非常缓慢就变得自然,时间成为它们的组成部分,以至似乎已成为时间本身。
    2018.7.7
    你在叙事中越来越热衷于分析,思辨,而懒得描述动作,作为小说家这是一种衰退。你倾心于原因,然后给出结果,或者给出结果,分析原因,这是一种同构的思维方式,是想象事物的方式,但惯于这种方式就不再是小说的方式。小说是现象,而不是现象学。过多使用一种思维式就会抑制另一种思维方式。思维方式的灵活表明着思想的灵活,反之也一样。这一切都要注意了。
    2018.7.11
    七十年代,北京,胡同的可能性,就审美而言,一个不可多得的特别的年代。现实是虫,小说是蝶,蝶与虫有着最神秘最深刻的联系。有许多那个年代的虫,但蝶太少了。整体而言我们的文学之蝶都偏少,巨量的虫与半虫爬满大地,获得赞誉,很少飞起来的。但是必须飞起来,逃脱虫的茧缚,飞出来。因为没有蝶就不可能真正理解虫,表现虫。虫不能表现虫。但飞起来又需要怎样的独立,审美,个性,强健主体,这些钙的东西?
    2018.7.15
    与地域有关的小说要写出腔调,方言必不可少,地域性有时就是时代性。但腔调也会规约叙述,局限叙述,过于现象,也能飞起来,但飞不高。所以在腔调与叙述之间应有一个平衡,不是现象学,但有现象学的维度。因此不能用腔调统摄叙述,反过来要用叙述统摄腔调。需要时腔调自然出来,高蹈时则是一种巨大的客观,后者夹杂一些腔调会使整体的客观有一种质地,甚至某种风格。但不要被此迷惑,本末倒置。风格为什么往往学不来?或东施效颦,盖因风格背后有着强大的基本的东西,要学首先学那个。
    2018.7.27
    每到关键时刻都有一种兵临城下之感,大战在即,十分张力,像拉满的弓。之前的一切都是铺垫,蓄势,准备。但事实上还差点什么。像调色一样,需要一段过渡色,一个缓冲,甚至消解。然后发起猛攻。两个张力直接衔接有点笨,有点傻。微妙无处不在,哪怕在最紧张之时,两刃相交的时候。
    2018.7.29
    调色完毕。开始,向结尾冲击,坚决,毫不犹豫。
    2019.6.17
    我们的底子是WG十年废墟,无文明,无正常,正常寥若晨星。反映那段废墟非常重要,知道我们的底子是废墟,就什么都不会奇怪。同样,寥若晨星的“正常”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废墟上的晨星并不浪漫而是活下去存在的理由,因为事实也是如此。这就是《城与年》,一个横看成岭侧成峰的文本。不管反映任何时代一个文本都应具有两个方向,一个是过去,一个是永恒即写出我们活着的理由。不需要太多理由,哪怕寥若晨星。
    2019.6.19
    用写长篇之力压向一个短篇,会是什么结果?看不出长篇的痕迹,全部是短篇的技艺,但整个会有一种什么东西呢?一种怎样不可知的东西?在这个意义上,一个写作者如果对自身产了极大的好奇,那么他就该必须表彰一下自己:继续这种好奇。到这时候,这种好奇已完全不需要外界评价,你就是你最好的批评家。批评与写作集于自己一身,并且不为外人所知。
    2019.6.18
    这些台阶,门,地,窗,柱,帘,月亮门都很熟,七十年代初亦如此,稍后一挖防空洞,空间全乱了,格局一破坏,家家门口盖起了小房,院子曲里拐弯,满满当当,所谓大杂院诞生。
    2019.6.21
    最后站定——就像自由体操一样——短篇小说最后的站定非常重要,完成度是否好在最后站定上。前面不管多出色最后没站定,摇晃,歪,摔倒都是失败。
    2020.5.4
    一直试图在小说中消灭时间,至少尽量不提时间,模糊时间。时间是一种逻辑,故事依托时间自然也是一种逻辑。而时间的本质是一种束缚,正是反对束缚才反对时间,反对故事——尽量不把故事纳入时间。纳入到空间或模糊时间。既然存在模糊数学也一定存在模糊时间,相对钟表的精四季就是模糊时间。
    2020.5.10
    《土站》完了,《防空洞》开始。板爷儿,疯子,侏儒,顽主结成的一家,构成七十年代的北京,一个独特的北京,没人叙述的北京,隐喻与生活肌理结晶的北京,熟悉又陌生的北京。与京味无关,老舍无关,因为那年代太特殊了。却又是地道的北京,井一样的北京,野性的北京。没有小吃,没有物质,没有民俗,只有赤裸裸人性的粗砺的北京。有人这么写过北京么?没有,非你莫属。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你,时代就白过了。
    2020.5.11
    政治口号,传统,流氓,人性——四种元素的量子纠缠,相互肯定否定,悖谬中共生,难论好坏,每个观点都是滑动的,构成一种类似钟的心脏却不是钟,这就是七十年代简单与复杂的防空洞,而任何单一的结构都有极复杂的一面,任何复杂的结构也都可以简化,两个不同的方向都是真理,都是一种对称的纠缠。
    2020.5.15
    慢慢来,不急,不能有了把握就加速。所以速度快一定是语言惯性起的作用,语言惯性是语言惰性部分,平板之源,与语言的活性(思维的活性)角度的变换、错落正相反。而慢不同,慢正是对语言可能性活性的端详,调整,像转动魔方一样,冥想,亦如参禅。小说的秘密常常不在故事中,恰在语言的缝隙中,由语言生长出的故事不是构思出的故事,往往是生长型的故事,创新型的故事,不会落入俗套。另外,由于设计感不强结尾也相对容易,常常水到渠成自然就结了。所以语言的重要性绝非是词句的问题,而是思维的问题,创生的问题。一定要记住,时时告诉自己你不是天才,你很笨,是人群中最笨的那部分人,因此只能慢,只有慢才能拯救自己,能才进入语言的缝隙,找到别人不易见,非你莫属的东西。在这个意义上天才就是笨人,至少有一种天才就是笨。
    2020.5.25
    老张的老婆瞪着独眼看着院里的虚空:“扎一下就行了,还扎那么多下干吗呀?”我们被抓住后后悔极了,总是想起当时那个望天的独眼,想起自行车快要修好老张开始打气,五一子竟然出来倒尿盆。五一子应该没看到独眼,否则就不会倒尿盆了,然而,我们同时看到五一子和独眼,非常吃惊!《防空洞》之伦勃朗。一句话定乾坤,不仅开头是这样,许多重要的开始或段落也是这样。找到这句话颇费脑筋,但是值得。看看那些懒怠的惯性往下叙述的文本,就知道那样的句子,那种思维、角度有多重要。那就像闪电,一部没有闪电或极少闪电的作品一定是平庸之作,而时有闪电的作品就像雨天。而闪电仅仅体现在语言上,不是故事上。故事是雷鸣,但在我看来雷鸣越少越好,还是闪电多点好。神来之笔不容易,要抓住不放,写足,写深,写透,把所有的可能性写一个底儿掉。写出一种逻辑力量,反逻辑力量,写得叹为观止,绝不见见好就收,要翻来覆去,最终成为一种性格。甚至不是汉语的性格,但是你不能不承认卡夫卡已赋予了汉语一种性格,换句话说,汉语同样可具有卡夫卡的性格,甚至卡夫卡式的汉语,这难道不神奇吗?还有托尔斯泰式的汉语,拉什迪式的汉语,难道不神奇吗?
    2020.5.25
    思维的缜密与错落,往往是夹叙夹议的结果,光叙无议,思想必扁平,体现在行文上。议往往是骑手,叙才能跑起来,并起伏错落,形成三维叙述。我们很多作品看起来庞大巨制,但无论从大结构——作品框架,还是小结构——语言结构,事实上是扁平,如同大象体积很大,却很单调。不能不承认我们是扁平大国,现代白话汉语相对古代汉语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扁平,不立体,逻辑维度有限,与思维的扁平一致。白话不是不能建立起立体、错落思维,只是因白、扁平的惯性太大了稍不注意就会被语言惯性带着走,变得单一。白话是一个双刃剑,带来巨大解放,也带来致命局限。白话说白了就是口语,口语自由,但不适合思维,特别是深度思维,适合直觉、浅表思维,因此又难有更深的复杂的自由。不是人在说话,是话在说人,从更大的视野看杰姆逊的这个观点在相当程度上是成立的。杰姆逊说:“过去,我们一直认为,我们能够掌握自己的语言,语言是人的工具,人是语言的中心;但事实并非如此,事实是当我们说话时自以为自己控制着语言,实际上我们被语言控制,不是‘人在说话’而是‘话在说人’”白话某种意义上更为明显。没有不能改变的事物,认识到本身就是一种改变。我们的当代诗歌在纠正被语言控制方面,即在反对语言结构扁平化上是非常努力的,自觉的,卓有成效的。但我们的小说、散文显然差得多,至少是不够自觉,甚至在诗歌面前洋洋得意,实在可笑。只有散文、小说在语言控制方面带来改变才能带来普遍的改变。白话汉语百年,据说成熟起来仍然任重道远,以前不明就里,不可思议,现在同意这个观点。
    2020.5.29
    之所以磨练技巧,就是为把它忘掉,变成无意识。这时才可说技巧不重要。
    2020.6.1
    切,毫无疑问是电影常用手法,事实上小说更常用。一个新的章节,新的意思,段落,都会用到切。切,不用说是不同的画面。但在小说中不仅是画面,小说是语言艺术,语言有着语言的灵活性,小说中的切也可以是议论,谈论,由此再引出画面:新的情节或章节。画面电影可代替小说,但议论电影就很困难,有时还要用画外音,字幕,比镜头语言明显笨得多。因此小说中的议论、心理活动之自由是电影笨的地方,也是小说存在的根本理由。
    2020.6.5
    终于揉好这段,是个玩艺儿了。扁平,直,线性——这是人的原始思维。它们常常非常偏执,与口语流结在一起,听可以,看就问题来了。小说就是在看与听之间找到一种平衡。
    2020.6.8
    有些笔墨不到那份上是出不来的,所谓神来之笔“神”何时来真是不知,就在写前一句话时还不知。稍一定神,突然,和什么接上了,神现。如“张晨书也跪在了母亲身边。”这句完全没想到,根本设计不出来,但恰时来到。人性的滑动(还不是逆转)揭示远比固定揭示更真实。每一点都是确定的,但整体又是滑动的,测不准的,又不相互否定,二者共同构成着表达。
    2020.6.9
    《防空洞》三稿,时隔已近三年。时光,就是这样不断拉长回望。
    2020.6.11
    第一遍是草稿,第一次修改是扩张,第二遍修改是砸实,追究,定型,第三遍是速度,即流畅,自然,如溪如水,完全是语言,即让速度统摄。每个人有不同,草稿之后我是这个工序。每道工序都至关重要,都与完成度有关,最后一道最愉快,刨光,像车出厂一样。
    2020.6.20
    很难理解都第四稿了,已完全觉得是定稿,可过了几天一个眼部小手术后,回过头看竟然发现还有不少笨拙的、不着边际的叙述?为什么四稿了还发现不了?还那么执迷于愚蠢?为什么许多地方只是“想法”而不是“表现”?口语叙述往往重“说”“流言流”,忽视“表现”“处理”。“口语”加“表现”才是正途——角度灵活刁钻,同时保持语言流,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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