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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方《是无等等》——“极端的故事”:其优长与局限

http://www.newdu.com 2020-01-20 《十月》 李云雷 参加讨论

    方方的长篇新作《是无等等》是一部引人入胜的小说,小说的主要故事围绕6个人物,在三个层面展开。第一个层面是小人物的“情义”,写马一鸣与陈亚非之间几十年深厚的友情,作为一个“没用的人”,马一鸣时时处处依赖陈亚非,他们是发小,又一起下乡,他的工作、结婚都离不开陈亚非,陈亚非也以照顾马一鸣为己任,而在马一鸣遭遇婚姻危机后,又是陈亚非安慰他,并陪他去医院检查身体,当得知马一鸣身患癌症之后,陈亚非又帮他找到疗养院治疗,但就在此时,陈亚非因杀人嫌疑被警察带走,目睹了这一场面的马一鸣深信陈亚非不是杀人犯,开始四处寻找证据证明陈亚非不是凶手,但终究因身患重病以及他个人的“没用”,被人打断腿,身陷绝望的他选择了自杀。第二个层面是大人物的“游戏”,陈亚非的对门邻居安冬妮被杀,其丈夫杨照酉是松照装饰公司的老总,他和做房地产的倚天公司的老总林松坡是好友,杨照酉在下乡时曾救过林松坡的命,林松坡也知恩图报,在杨照酉下岗、离婚,处于人生最低谷之时找到他,帮助他创立了松照装饰公司,并在生意上照顾他,在故事发生时他们都已成了身家千万的“大人物”,在一个大雨天,他们和两个“黑衣人”策划一件可迅速敛财数亿的非法项目,但这个秘密在无意中被安冬妮听到并录音,杨照酉因出轨而被安冬妮抓到,在与杨照酉争吵之时,安冬妮在情急中透露了她知晓的秘密,而这则为她招来了杀身之祸。第三个层面是两个警察的“破案”过程。安冬妮被杀后,杨高和苏卫迅速出警,杨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但他很快另有重要的缉毒任务去往云南,苏卫是个刚毕业不久的高学历警察,深为自己在局里不受重用而压抑,杨高的离开为他独立办案、展示自己的才能提供了机会,他很快将凶手锁定为陈亚非,将之抓到公安局,马一鸣及其女儿马兰兰一次次申告,他都觉得证据不足,不予理睬,并与杨照酉来往,请其帮忙刷墙。杨高回来后重申此案,发现种种疑点,并由安冬妮留下的录音,破获了一场惊天大案,但此时设计得手的林松坡、杨照酉以及两个“黑衣人”早已逃往海外。
    小说叙述紧凑,节奏快捷,颇具吸引力,也为我们展现了一幅宽广的社会画面,让我们看到了小人物的“情义”、大人物的“游戏”以及警察的“破案”过程。小说中马一鸣与陈亚非的情谊是动人的,他们两人自幼相识,形成了一种奇特而微妙的相互依赖的情感关系,不因一时一地而变化,也不因社会地位、婚姻关系而变化,小说中陈亚非当了处长之后,其妻子王晓钰对仍处于社会底层的马一鸣一家态度上发生变化,开始变得冷漠、疏离,但陈亚非仍与马一鸣交往,一如既往地关爱有加。小说中对王晓钰这个人物虽然着墨不多,但对其势利、算计的小市民性格却把握得较为精准,从最初将马一鸣的妻子宝顺当“勤务员”,到与陈亚非结婚,再到对马一鸣一家态度的变化,都表现出了她这种性格,所以当陈亚非被当作凶手抓走之后,作为妻子的她所做的并非鸣冤叫屈,而是急于与之撇清关系,而为陈亚非奔走伸冤的反而是身患重病的马一鸣,以及他遭遇车祸养伤在床的女儿马兰兰,最后也正是马兰兰信中列出的疑点引起杨高注意,杨高才重审此案,陈亚非才终获清白。在对比之下,我们才能更清楚地看到王晓钰的人性凉薄,马一鸣的深情厚谊。当马一鸣拖着残病之躯,四处奔走为陈亚非鸣冤之时,很多读者都会为之感动,在这个小人物身上,在这个“没用的人”身上,我们看到了人性的闪光,也看到了只有社会底层才会有的相互扶持相互支撑的精神之火。这种精神是来自传统的“侠义”,也是来自民间与江湖的“义气”,是当今社会极为稀缺的品质,但是这种精神在底层与民间的存留,却让我们看到了中国人身上那种坚韧、“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情义,以及“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气质。
    相对于小人物之间的深情厚意,小说中的大人物是无法无天无所不为的,杀死安冬妮,栽赃陈亚非,策划惊天大案,都只是“游戏”的一部分,是他们财富“神话”的来源。在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们是如何运作白梅山湖苑项目的,林松坡、杨照酉与两个“黑衣人”策划于密室,听完林松坡的计划,“杨照酉浑身兴奋的战栗。他先前以为要赚这笔巨款,将会是非常艰难的事,甚至可能触犯法律。但当林松坡把整个计划说出来时,他发现居然一点难度都没有。所有一切,都合理合法。只要想到的,全都可以做到。杨照酉不禁惊叹道,你真是个天才呀!”他们运作政府、运作资金、运作勘探部门,在一片废旧矿洞上盖起了八栋高层小楼,这个白梅山湖苑项目不是为了卖钱,而是为了套取资金,建筑时偷工减料,钢筋用量极少,是一个豆腐渣工程,但外表又做得极有品味,号称豪华精装的风景小区,又运作媒体极力宣传,骗取购房款,严格控制记者进入以防真相泄露,但在项目竣工之前,又让一位记者“不经意”地发现真相,进行揭露,造成购房者与公众的极大恐慌,政府为平息事态,组成小组安抚民意,调查中确认是在废旧矿洞上所盖的建筑,但原勘探部门负责的工程师已经去世,而倚天公司、松照装饰公司作为“不知情”的一方,反而成为“受害者”,在汹涌的民意和张副市长的协调下,倚天公司、松照装饰公司进入破产程序,但是林松坡、杨照酉个人早已赚得盆满钵满,移民海外。
    小说中在调查结论出来时,“林松坡说,今天的结论,我真是要疯了。张市长,站在我的角度,这让我怎么办呀?公司破产?就是破产,我又怎么对得起青岩城人民呢?何况,我一家小公司,又怎么赔得起这些钱?副市长还算理智,安慰他道,这事先别急,人民政府就是为解决人民的问题而存在的。人民的事总归由人民政府来扛。”而在协调好对倚天公司的土地赔偿问题之后,“林松坡临别时说,我记得您儿子在白梅山湖苑也买了房子,解决得还满意吗?请代我向他道歉,以后有机会,我做更好的楼盘,再请他去当我的业主。副市长笑道,客气了,他很满意。一直夸你仗义。当然,也夸政府这次勇于担责,是对市民的最大的安慰。林松坡说,没有政府支持,把我剁成千万块,我也没办法呀。副市长哈哈大笑,说你也剁不出千万块来。”就这样,白梅山湖苑项目的巨额损失就由“人民政府”来扛了,至于张副市长为什么要扛,在上述对话的暗示中,我们不难发现“黑衣人”的身影。在如此“完美”而又绝对保密的项目中,安冬妮作为一个人局外人无意中知悉已是一个错误,而她在与杨照酉的争吵中口无遮拦,则为她招来了杀身之祸。从林松坡、杨照酉的逻辑来说,为了空手套白狼,可以欺骗政府,欺骗银行,欺骗市民,而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为了不泄密,自然也可以杀人灭口。就这样,安冬妮这个充满文艺气质的无辜者便殒身于丈夫买凶杀人的手下,而陈亚非这个更加无辜者也被栽赃陷害,身陷囹圄之中。小说中对大人物——有钱有势者相互勾结的揭露是令人触目惊心的,他们草菅人命,杀人,陷害,从银行和购房者手中骗取巨额钱财,出事后又由政府顶杠,自己则出逃海外,小说中对于这些人及他们游戏规则的揭示,让我们看到了时代的暗角,他们与陈亚非、马一鸣、安冬妮所遭受的无妄之灾一起,构成了一个时代明暗色彩的强烈对比。
    相对来说,杨高和苏卫两个警察的故事则处于中间地带,苏卫出于立功心切,将陈亚非认定为杀人凶手,而后在杨高重审此案的过程中,苏卫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及其带来的损害,悔恨,自责,符合一个初入职场而又想出人头地者的心态,作者对苏卫的性格与心态变化的把握也是较为精准的,杨高作为一个富于经验的老警察,在缉毒受伤的情况下坚持重申案件,沿着马兰兰提供的诸多疑点层层深入,最后不仅将安冬妮命案的凶手反转,还陈亚非以清白,而且还顺藤摸瓜,发现了人命案之后的惊天大案,在他身上体现出社会正义,也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警察的高度职业素质。
    整部小说结构整饬,除“楔子”之外,共分上、中、下三部,但在每一部的开头,都用了几乎相同的字句:
    “雨下得好大,天色被水泡成昏黑。
    白梅湖盛不下这样的暴烈水头,呼呼地漫了出来。四周的田野都被浸在水下。水面像海,放眼望不到边。立在湖水一侧的白梅山被密集的雨水挡得眉目不清,只剩得一抹山影,淡灰色,薄纱一样,悬在空中。风起时,仿佛衣袂飘动。”
    这场大雨为整部小说的叙述带来了节奏感,也让小说弥漫在一种雨天的氛围中,具有一种象征性,更重要的是这场大雨改变了小说中很多人物的命运。在“上部”中,正是因为白梅湖遇雨,小裁缝马一鸣不能到对岸的邬家墩去做衣服,才返回家中,撞破媳妇宝顺与周医生的奸情,才有了后来宝顺要离婚、马一鸣去看病发现癌症、马一鸣看到陈亚非被带走等一系列情节,可以说这场大雨改变了马一鸣、宝顺、周医生等人的命运。在“中部”中,也正是因为这场大雨,林松坡、杨照酉和两位“黑衣人”才改变行程,不再去杨照酉在郊区的别墅,而回到他在市区的家里商谈秘密,也是因为这场大雨,安冬妮没有按原计划带学生去省城参加钢琴考级,而躲在家里,偷听到了他们的秘密,由此改变了她与陈亚非的命运,一个被杀害,一个被陷害,而杀人凶手则逍遥法外;在“下部”中,我们才会看到,当初在雨中拦截小裁缝马一鸣的警察就是苏卫,这场雨冲垮了郊区邬家墩的一间民房,而垮塌的屋墙夹缝中有尸体,有枪,还有毒品,追踪毒品的来源成为一个大案,由此杨高才勇赴云南缉毒,安冬妮被杀一案则落在了苏卫的手上,而这一变故则直接改变了陈亚非、马一鸣等人的命运,直到杨高回来才扭转了破案的方向,而苏卫则遭遇了职业生涯中的一个重大失误与教训。可以说整篇小说都是围绕这场大雨展开的,小说故事的核心是安冬妮被杀案,而核心的核心则是林松坡、杨照酉等人策划的惊天大案,小说在叙述中层层深入,逐渐接近故事的核心,最后为我们揭开了这个令人震惊的大案的内幕。
    但小说中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却是马一鸣、陈亚非、安冬妮等社会底层或边缘的小人物,尤其是马一鸣,这是一个在他人或自己眼中都是“没用”的人,他甚至可以容忍妻子宝顺的外遇,甚至可以与宝顺及其情人周医生和平共处,甚至被自己心爱的女儿看不起,他在家庭中是“没用”的,在社会上也是“没用”的,只能靠自己的技艺和辛勤劳作支撑起一个家,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执著,隐忍,恩怨分明,对马一鸣的友情至死不渝,并最终改变了他的命运。这是一个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人,也是一个有着“精神奴役创伤”的人,他是传统的,也是底层的中国人,他的存在让我们看到了国民的“劣根性”,但在时代剧变与小说所描写的故事中,却又是让我们感到踏实与信任的人。与之构成鲜明对比的是林松坡、杨照酉等人,他们是这个社会的聪明人,可以投机钻营,可以发财致富,身居社会上层,掌握着诸种社会资源,但他们却为了赚取巨额钱财而无所不为,可以杀人,可以欺骗政府、银行和购房者,甚至在事发后可以轻松地逃脱,但这样的聪明人、这样的大人物又让我们感到恐惧。小说中最终让他们顺利逃亡,而没有加一条“光明的尾巴”,在故事的内在逻辑中是可信的,也更加值得我们警醒。
    《是无等等》所讲述的故事是流畅的,所塑造的人物也符合一般社会认知,但过于流畅的故事也让人省思,细想一下,我们可以发现小说中更多的是极端的故事、极端的人物和极端的巧合。极端的故事是将故事的逻辑推至极端,极端的人物是将人物的某一特性推至极端,极端的巧合是将故事的起承转合与交叉之处运用到极端。“极端的故事”之优长在于可将故事讲得引人入胜、荡气回肠,也可将社会问题更加强烈地突显出来,但不足之处在于故事的逻辑胜过了生活逻辑,反而不能将更深层次的社会矛盾揭示出来。“极端的人物”也不同于典型人物,典型人物是丰满的“圆形人物”,是在生活基础上塑造出来的“艺术形象”,他们是可信的,但又是更典型更集中的,而“极端人物”往往只关注人物的某一特性并予以夸张,因而仍是“扁平人物”,如小说中的马一鸣就只是“没用”,林松坡、杨照酉就只是“算计”,反而不如出场不多的安冬妮、王晓钰、苏卫更加可信,更加生活化。方方近年来的创作似乎喜欢讲述“极端的故事”,塑造“极端的人物”,如中篇小说《涂自强的个人悲伤》、《惟妙惟肖的爱情》以及长篇小说《软埋》等。“极端的故事”与“极端的人物”容易引起轰动效应与广泛的社会关注,但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作家来说,仅仅关注“极端”似乎是不够的,而应该呈现出生活中更加丰富、复杂与微妙的层面,塑造出更加典型的人物形象,如将涂自强与高加林相比,前者似乎只是一个社会符号,而后者所蕴含的时代心理内容显然更加丰富。《是无等等》延续了方方此前对“极端的故事”的探索,勾勒出了她眼中的时代面影,我们也期待她能为我们奉献出更多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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