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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本文从共时和历时角度探讨跨层非短语结构“怎么也”的词汇化倾向问题。跨层非短语结构“怎么也”源于“无论怎么V也不X”这种无条件让步关系复句句式, 形式上相对凝固。语法结构赋义使任指义疑问词“怎么”和表示程度的副词“也”搭配语义发生变化, 用于表达主观化的程度极量, 句法功能上相当于程度和语气副词的功能。“怎么”和“也”的句法形式和组合语义的变化、关联功能的减弱、主观化语气功能凸显以及较高的使用频率等都是其词汇化的主要表征, “怎么也”具有强烈的词汇化倾向。 关键词：跨层非短语结构；“怎么也”；词汇化倾向 作者简介：黄芳,博士,湖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基 金：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重点项目“汉语语法化的句法—语义互动机制研究” (15D100); 湖北师范大学语言学研究中心资助。 一、引言 现代汉语中“怎么”和“也”连用有两种情况: (1) 我[怎么·也]想不通? (2) 我[怎么也]想不通! 例 (1) “怎么·也”是由表疑问义的“怎么”和表示并列递进关系的连词“也”形成的结构, 在口语表达中, “怎么”和“也”之间有语音停顿, 重音一般放在“也”上, 用于并列递进关系, 表达疑问语气。例 (2) “怎么也”中“怎么”失去疑问义, 是由表程度义的“怎么”和副词“也”连用构成的语言单位。在语音方面, “怎么”和“也”结合紧密, 中间没有停顿, 重音放在“怎么”上, “也”一般会弱读, 表达感叹语气。并且“也”常可以用“都”替换。这种“怎么也”逐渐成为一个凝固性较高的语言单位, 在现代汉语中使用频率较高, 在句中相当于副词功能, 用于表达主观化的程度极量, 多用在表达某种强烈情感的感叹句中。本文主要讨论这种跨层非短语结构“怎么也”的词汇化倾向问题。 二、跨层非短语结构“怎么也”及共时表现 1. 跨层非短语结构“怎么也” 关于跨层非短语结构, 董秀芳 (2011:35) 引吴竞存、梁伯枢 (1992) 表述“所谓跨层结构, 是指不构成一对直接成分而是分属不同句法层次但在线性顺序上邻接的两个成分组成的序列。”江蓝生 (2004:387) 也指出:“表层形式上相邻近的两个成分的组合”。董秀芳 (2011:265) :“跨层结构是指不在同一个句法层次上而只是在表层形式的线性语序上相邻近的两个成分的组合。” 现代汉语中“怎么”和“也”连用构成的表达程度义的“怎么也”, 是一个常用的相对凝固的语言结构, 如: (3) 东挪西借, [怎么也]凑不齐, 愁得他成天耷拉着脑袋。 例 (3) 中“怎么也”, 一般都不会作为词来看待, “怎么也”也不能作为一个短语来分析。“怎么也”只在表层形式上体现为“怎么”和“也”的连用, 句法上并不构成直接相关成分。“怎么也”的性质与“否则”有相似之处。董秀芳 (2011:266) 认为, “‘否则’是典型的跨层结构的词汇化。”“‘否’和‘则’不处在同一层次上, ‘否’代表一个假设性的小句, ‘则’引出后果和结论。” 例 (3) “怎么也凑不齐”可以看作复句紧缩句。是由让步条件复句“ (无论) 怎么……也……”凝合而成。“怎么也”是在这种无条件让步复句的基础上逐渐凝合紧缩而成。“怎么也”中的“怎么”和“也”分属不同的句法层次, “怎么”代表一个任指条件性的小句, “也”引出让步后果和结论, 可以看作一个跨层非短语结构。 跨层非短语结构“怎么也”经由了形式上逐渐凝固紧凑, 语义上有所发展变化的过程, “怎么也”句法上具有副词的功能, 有其独特的语用功能, 是一种由跨层非短语结构中的复句关系标记词语演变为词的词汇化现象。下文考察“怎么也”在共时平面上的表现。 2. 相关无条件让步复句与“怎么也”的习语化 刘红妮 (2010:59) 引Brinton和Traugott (2005) 提出的词汇化模式之一, “聚结。指减缩、失去语音片段。词汇化中的聚结会导致音系的弱化和不规则形式”。共时平面上, “怎么也”也有由相关无条件让步复句在语形上逐渐删减和聚结变化的现象。 (1) “ (无论) 怎么V也不X”与“无论”的脱落 让步条件复句“无论怎么p也q”是“无论p也q”的特殊形式, 其中, “无论”是连词, 用在无条件让步复句中起专门标明复句关系的作用, 其后常用“也”、“都”等呼应。这种句式包含程度不同或情况不同的转折性 (邢福义, 2001:344) 。与一般的“无论p也q”的让步复句不同之处在于, 由于其中有代词“怎么”的同现, “怎么”这里用于任指。起到了进一步加强凸显任指条件语义的作用。例如: (4) 无论怎么困难, 也得按时赶到预定地点。 (《现代汉语八百词》例稍有改动, 1999:652) (5) 无论有没有困难, 也得按时赶到预定地点。 例 (4) 和例 (5) 语表形式的区别在于“怎么”的出现, “怎么”在语义上用于进一步凸显后续事件不受任何情况和条件影响, 语气上更加强烈。 让步条件复句“无论怎么p也q”中有一种常见的形式是, “p”为动词或动词性短语, “q”表达与动作行为相关的否定结果或情况, 构成“无论怎么V也不X”的语法构式。例如: (6) 无论怎么问他也不肯说。 (7) 然而这篾席充墙、瓦罐接雨的陋室空堂, 再怎么收拾也不会让人顺眼。 例 (6) 和例 (7) 表达是, 动作行为“问”、“收拾”的任何状况, 结果都是被否定的。也就是说“无论怎么V也不X”这种构式语义上侧重于对与“V”相关的任何结果或情况的否定。由此, 在“无论怎么V也不X”构式中, 复句关系词“无论”也可随着语义重心的变化而脱落, 成为“怎么V也不X”形式。例如: (8) (无论) 怎么问他也不肯说。→怎么问他也不肯说。 例 (8) 是由例 (6) 脱落“无论”形成的, 这样的脱落能成立的条件:一是因为在这种否定式中, “‘也’前面是表示任指的指代词, 有‘无论……’的意思。” (《现代汉语八百词》, 1999:595) , 疑问代词“怎么”, “本身不表示特定关系, 但一旦成对呼应, 便产生了关联作用, 可以看作是准关系标志。” (邢福义《汉语复句研究》, 2001:18) ;二是因为副词“也”本身也具有引出让步结果的功能, 可以是“条件复句的关联副词。” (《现代汉语语气成分用法词典》, 2011:461) , “‘无论……’的意思还可以隐含在应用某些副词的句子里。” (《现代汉语八百词》, 1999:596) , 例如: (9) 跑也跑不动了。 (《现代汉语八百词》例, 1999:596) “ (无论) 怎么V也不X”中“无论”的脱落对“怎么也”的习语化非常重要, 而“怎么也”习语化最关键的变化在于“怎么V也不X”中“V”的删减。 (2) “怎么v也不x”中“v”的删减 语形上, “怎么也”是由“怎么V也不X”删减“V”而成。语义上, “怎么V也不X”侧重于对结果或情况“X”的否定, 是动作行为“V”能删减的重要因素。“怎么+V+也+V+不+X”是形式上更齐整的“怎么V也不X”, 这种语法构式能够更清晰地观察到“V”的删减现象。例如: (10) 我太笨, 怎么学也学不会。 (《现代汉语短语解析词典》例, 2012:453) 例 (10) 《现代汉语短语解析词典》 (2012:453) 的描述是“怎么+ (动) +也/都+ (动) ”框架格式, “表示无论怎样都不能获得成功或效果。” 对于“怎么+V+也+V+不+X”, 《现代汉语八百词》 (1999:596) 的表述为, “‘也’的前后重复同一动词, 有‘纵然’或‘无论怎么’的意思 (‘也’后面的动词常为动结式、动趋式或有附带成分) 。”例如: (11) 怎么扳也扳不动。 (《现代汉语八百词》例, 1999:596) (《现代汉语语气成分用法词典》2011:461) 则认为, “‘V+也+V+不+V/A’格式, 强调通过某种动作行为不可能达到某种结果, 第一个动词的前面往往可以加上‘怎么’来加强程度。”例如: (12) 这件衣服太脏了, 洗也洗不干净。 (《现代汉语语气成分用法词典》例, 2011:460) 从以上这些对“怎么+V+也+V+不+X”结构的描述, 可以看出这样两个重要特征: (1) 动词“V”重复出现在紧缩复句中, 既出现在“怎么”所引出的任指条件中, 也在“也”所引出的让步小句中随同否定词一起出现; (2) 语义上表达动作行为“V”不可能达到的结果或状态。这些特征使得出现在“怎么”之后的“V”能够删减, 成为“怎么也+V+不+X”的形式。例如: (13) 我太笨, 怎么 (学) 也学不会。→我太笨, [怎么也]学不会。 例 (13) 是在例 (10) 的基础上删减了“怎么”后面“V”, 形成“怎么也+V+不+X”格式, 这样的删减, 不仅动作行为“V”还有形式上的体现, 而且更加凸显对结果的否定, 语气上与加强程度语气的“怎么”更加相互呼应。语音上疑问代词“怎么”重读, “这样用的疑问代词必须重读。” (《语法讲义》, 1982:93)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语音上“怎么”重读的凝缩格式“怎么也”。 “怎么V也不X”中“V”的删减对凝缩格式“怎么也”的形成非常重要, 而“怎么也”的习语化表征却是其词汇化倾向的重要标志之一。 (3) “怎么也”的习语化 “习语化”是词汇化过程中的常见的状态。Brinton和Traugott (2013:94) 认为, 习语化“会导致联合成词、紧缩、边界消失和简单化。”“习语化”不仅仅发生在词汇化的历时变化过程中, 在共时平面上, 当非词汇性单位在语义和语用方面都朝着词汇性单位发展时, 也是“习语化”现象。语用方面, 凝缩后格式经常地使用也是“习语化”的重要表现。 董秀芳 (2011:265) :“跨层结构的词汇化一定是发生在某个特定的高频使用的句法构式中的。”当“怎么也”在句法形式上逐渐紧缩, 成为相对凝固的语言形式, 语义上和语用上的变化是其“习语化”的重要表现。据我们在北大语料库和语料库在线上对“怎么也”的搜索统计来看, 以“怎么也”凝固形式出现的语料十分丰富, 这说明现代汉语中“怎么也”已经逐渐成为一个常用的凝固语言单位。通过考察共时平面上“怎么也”在语形上的表现, 可以看出其经由着“习语化”的变化。 1.“怎么也”+V+不+趋向补语。否定的是动作趋向状态。例如: (14) 但是扮演这个角色的儿童[怎么也]哭不出来。 以上例句“怎么也”属于“怎么也+V+不+X”语法构式的一部分。但是就语法功能来看, “怎么也”作为一个相对凝固的单位出现在V的前面作状语, 相当于副词的功能。 2.“怎么也”+V+不+ (结果、状态等) 补语。对动作状态的结果、状态、方式等补语成分否定。例如: (15) 拿它来当柴烧, [怎么也]烧不完。 (16) 你还教过我个歌子, 我这破锣一样的嗓子, [怎么也]唱不好。 (17) 我[怎么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 实在令人惊讶! 以上例句中“怎么也”后为“V不完”、“V不好”、“V不住”等, 这些都是与“怎么也”常见的搭配形式, 表达的是对任意状态下动作行为结果或状态的无条件否定, 仍然是“怎么也+V+不+X”语法构式。 3.“怎么也”+不+V。直接否定动作行为本身, 动词可带宾语, 也可不带宾语。例如: (18) 他们说您死了, 我[怎么也]不相信! 以上例句从语表形式上看, “怎么也”与动词V的结合不再紧密, 中间有否定词“不”间隔, 这种现象说明“怎么也”在从语法结构式中剥离, 被作为相对凝固的语言单位在使用。 4.“怎么也”+不+能愿动词+V。 (19) 不过他们总爱拉它的尾巴, 这是我[怎么也]不能允许的。 (20) 快劝劝梅小姐吧, 她[怎么也]不肯收拾上轿…… 以上例句中“怎么也”与其所否定的动作行为之间出现了能愿动词成分, 如“能”、“会”和“肯”等等, 在句中作状语。这种现象说明, “怎么也”作为一个凝固的语言单位和其所否定的动词之间在句法结构的联系不再紧密, “怎么也”逐渐从语法构式“怎么也+V+不+X”中剥离。以下现象的出现也说明了“怎么也”的习语化程度的加深。例如: (21) 可他[怎么也]和我印象中的农民对不上号。 (22) [怎么也]不至于排到第8位! 例 (21) “怎么也”和其后动词性成分之间插入了介宾结构“和我印象中的农民”;例 (22) “怎么也”与其后动词“排”之间有副词否定式“不至于”。语形上变得更为疏离。凝固性语言单位“怎么也”在句法结构中独立性很强, 功能上相当于表极量的副词。 如果说以上的语言材料中“怎么也”都与动作行为的否定有关, 那么“怎么也”的肯定用法则说明已经基本习语化, 不再是语法构式“怎么也+V+不+X”的组成部分, 例如: (23) 我这么大岁数了, [怎么也]好说。 例 (23) “怎么也”出现在肯定句中, 不仅语形上凝固独立, 而且语法功能明确, 表达主观极量, 语义逐渐失去组构性, 成为语义相对清晰的语言单位, 语义上蕴含无条件让步和转折语义。“怎么也”在从语法构式“怎么也+V+不+X”中剥离的同时还伴随着语音上的变化, 在口语中, 不仅“怎么”要重读, 而且“怎么”和“也”之间语音上的紧密度变得紧密, “怎么也”中“也”的声调可以读得轻短模糊, 这种语音形式上的凝固紧密也是“怎么也”习语化的重要的表征。 可以看出, 在共时平面上, 无条件让步复句“ (无论) 怎么V也不X”中“无论”的脱落;“怎么V也不X”中“V”删减是跨层非短语结构“怎么也”习语化的重要阶段, “怎么也”在语形上逐渐凝固紧密, 语义和语用上也逐渐独立清晰, 进入习语化阶段, 这些特征表明跨层非短语结构“怎么也”具有很强的词汇化倾向。关于“怎么也”在语义组构性方面的变化将在下文中进一步分析。 3.“怎么也”与“怎么都” 无条件句的典型复句句式是“无论p都q”, 邢福义 (2001:344) 认为:“这一句式包含程度不同或情况不同的转折性, ” (《现代汉语语气成分用法词典》, 2011:461) 指出:“‘也’和‘都’都能表示强调语气, 而且都可以出现在一些相同的格式中。”例如: (24) 怎么修都修不好。 (《现代汉语八百词》例, 1999:652) 在这种无条件让步复句基础上形成的“怎么也”也大多可以和“怎么都”相替换。例如: (25) 我[怎么也]想不通!→我[怎么都]想不通! 关于“也”和“都”的区别, (《现代汉语语气成分用法词典》, 2011:461) :“‘也’的基本作用还是表示类同……用“都”表示总括, 强调无一例外。”“在与‘谁/什么/怎么”连用时, “也”一般用于否定式, ‘都’在肯定式和否定式里都可用。”“怎么都”用在肯定句中的情况更多见, 例如: (26) 她[怎么都]感觉那里仍是上古时代的蛮荒部落。 (27) 对他来说, 只要露易斯愉快, [怎么都]行。 就语感来说, 以上肯定句中的“怎么都”被“怎么也”替换是可以的, 语义不变。“怎么也”和“怎么都”都是一种口语现象, 口语中二者的选择体现了使用者的话语表达习惯, 就书面表达而言, “怎么也”在书面上出现的频率要更高一些。 4.“怎么也”未完全词汇化 习语化只是词汇化过程中的一个阶段, 对于跨层非结构短语“怎么也”来说, 进入习语化的阶段并不能说明“怎么也”已经词汇化, “怎么也”并未完全词汇化, 只是具有很强的词汇化倾向。“怎么也”中的“怎么”能够被其它词语替换, 而语义并不发生重大变化可以看出这种未完全词汇化的状态。例如: (28) 我[怎么也]想不通! →我[说什么也]想不通!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我[死活也]想不通! 例 (28) 中“怎么”能够被“说什么”、“无论如何”和“死活”等词替换, 而整体的语义并未发生很大变化。这说明“怎么也”中“怎么”与“也”在语形上虽然凝固紧密化, 但是在语义上结合还不太紧密, “怎么也”还趋近短语, 没有完全完成词汇化的过程。这是因为“也”本身就是一种让步标记, 可以用于表示让步的小句, 具有一定关联作用。 对于这些可以替换“怎么”的语言单位, 谢晓明、肖任飞 (2008) 认为“说什么”是一种准让步标记, 与关联标记“也/都”配合表达无条件让步复句关系。邢福义 (2001:344) 认为:“‘无论如何’是习用语。”“死活”《现代汉语副词词典》收录为副词, 表示“无论如何”的意思。语义上, 这些语言单位都可以和后面关联标记“也”相配合, “表示后续事件的成立不受任何情况的影响, 具有强让步性” (谢晓明、肖任飞, 2008) 虽然例 (28) 中“怎么”可以被“说什么”、“无论如何”和“死活”等词替换, 但是, 替换后的“怎么”却失去了在“怎么也”中的极量意义, 失去了凝固构式所赋予的特有意义, 独立存在的“怎么”与“说什么”、“无论如何”和“死活”这些语言单位的不同之处在于, 不再具有与表示“无论怎样”的程度意义, 换句话说, 只有当“怎么”与“也”连用时“怎么”才具有了表示任指条件的语义。这说明尽管“怎么也”中“怎么”可以被替换, 但是替换后的“怎么”语义和功能却发生了变化, 所以“怎么也”还是一个相对凝固的整体语言单位, 处于未完全词汇化的状态。 复句关系标记语表形式复杂, 跨层非短语结构“怎么也”的这种现象, 属于复句关系标记的词汇化。语表形式的紧缩凝合、高频使用等都是可能触发复句关系标记词汇化的动因。 三、“怎么也”的语义分析及语法语用功能 除了语表形式上聚结和缩减, 语言单位在词汇化过程中在语义方面会发生去理据性变化, 刘红妮 (2010:59) 引Brinton和Traugott (2005) 观点, “去理据性。指失去语义的组构性。经过演变后变得‘习语化’, 理据逐渐减弱而难于求索。词汇化失去组构语义易于增加语义的明确性和习语性”。 语法功能方面, 语言单位的词汇化会造成结构的重新分析。董秀芳 (2011:266—267) 认为语言单位的成词倾向, 体现在语法功能的整体化。“怎么也”在词汇化过程中也符合这些变化特点: 1.“怎么也”的语法构式赋义和关联功能减弱 (1) “怎么也”的语法构式赋义 跨层非短语结构“怎么也”词汇化的语义功能是由其所在构式的语义功能所赋予的。 《现代汉语词典》 (2012:1628) 对“怎么”的解释有几个义项:1、询问性状、状况、方式、原因等。2、泛指性状、状况或方式。3、虚指性状、状况或方式。4、有一定程度 (多用于否定式) 。就词典对“怎么”的释义来看, “怎么”单独出现时, 并不能表示“无论怎样都不能获得成功或效果”的意义, “怎么”和“都”、“也”同现才能表达这样的意义。“怎么也”中“怎么”的意义是由结构所赋予的, 并且和“也”并不能拆分。 现代汉语中“也”的基本用法是表示类同。“也”只有在特定的结构中才能产生基本用法之外的意义和用法。“也”的极性让步功能需要与“怎么”同现才能体现。 跨层非短语结构“怎么也”中的副词“也”不仅在语音上有轻读现象, 而且只有和“怎么”共现时才能凸显相应的让步转折语法功能, 这说明“怎么也”中“也”的独立性有所弱化。董秀芳 (2011:285) :“发生词汇化的跨层结构中往往包含一个功能非常虚化的虚词, 而且其功能还可能再发展过程中衰落, 这样, 这个虚词的独立的词的地位就容易弱化。” 由此可见, 凝合语言单位“怎么也”语义的产生是由“ (无论) 怎么V也不X”的构式语义所赋予的。无论复句关系词“无论”是显现还是隐含, 动词“V”是否删减, “怎么”和“也”同现时都带上了语法构式所赋予的无条件让步意义。随着“怎么也”的紧缩凝合, 以及句式的高频使用, “怎么也”语义上形成了一个相对凝固的整体, 由结构义向词汇义转变。换句话说, “怎么也”作为一个相对凝合、不再拆分的整体, 其意义“无论怎样都不能获得成功或效果”是由所在的构式赋义。 “怎么也”在语法功能上相当于副词, 其所承载的语义是“无论怎样都不能获得成功或效果”, 表达主观化的程度极量, 同时还具有一定的语气功能。现代汉语副词系统中并没有可以完全替代“怎么也”这个语言单位的词, 例如:“我[怎么也]想不通!”中“怎么也”没有相应的副词可以替换而语义基本不变。也就是说词汇化的“怎么也”有其出现的独特性和必要性, 这反映出现代汉语副词词库系统语义分工逐渐精密化的趋势。 (2) 句法结构重新分析, “怎么”、“也”关联功能减弱 句法结构重新分析是词汇化的模式之一。跨层非短语结构“怎么也”在词汇化过程中也有这样的现象。“怎么”、“也”原本是“ (无论) 怎么V也不X”等无条件让步复句构式中的准复句关系标记, 随着语形的凝合、语义的整体化, 其复句关联功能减弱。并且凝合语言单位“怎么也”所在的句法结构也要重新分析, 从复句变为单句是其所在结构在句法方面发生的重要变化。例如: (29) 可是我的脑袋里, 似乎是有个什么东西在扯着我的思想, 怎么想, 也想不通。 (30) 张老太太怎么留也留不住。 (31) 张老太太[怎么也]留不住。 (32) “我猜呀, ”春红调皮地用手比划着挤饺子的样子, “[怎么也]得给红雨包饺子吃。” (33) 我这么大岁数了, [怎么也]好说。 例 (29) “怎么想, 也想不通”是两个小句构成的复句, 前后两句在语音上有间隔, “怎么”和“也”是准复句关系标记。例 (30) “怎么留也留不住”前后两个小句在语形上变得紧密起来, 语音上没有停顿。例 (31) 前一个小句中的动词删减后, 句子变成了紧缩复句, 由复句朝着单句发生变化。与例 (31) 相比较, 例 (32) 、例 (33) 中的“怎么也”在语感上已经不能再拆分, 形成了一个整体性的语言单位。例 (32) “怎么也”作为一个凝合语言单位出现能愿动词“得”的前面, 尽管语义上还隐含有极性让步义, 但是整个句子已经不再是复句。例 (33) 习语化的“怎么也”出现在动词性成分“好说”之前作句中状语, 不论形式还是语义都具有整体性, 句子也不再是复句, 而是单句。由此可见, “怎么也”的词汇化过程, 语义上的结构赋义与词汇义的增强是同步的, 伴随发生的是复句关联标记“无论”的脱落和准复句关系标记“怎么”、“也”的关联功能变弱。 发生词汇化的语言单位还有一个特征就是, 语法标记只能加在整体上, “怎么也”也符合这一规律, 例如: (34) 我这么大岁数了, 再[怎么也]好说。 例 (34) 中副词“再”加在“怎么也”之前, 可以看出, “怎么也”具有整体性。 2. 主观化与程度极量 词汇化是一种语法化现象, 语法化往往伴随着主观化。沈家煊 (2001) 引Lyons (1997) 表述:“主观化即指语言为表现主观性而采用相应的结构形式或经历相应的演变过程。”“主观化的过程就是一个在语言中逐步加人说话人的立场态度和感情的过程。”“怎么也”的强主观性可以通过一些句法特征反映出来: 1.“怎么也”以否定形式为常见, “否定是说话人表达主观态度比较常见的一种句法形式。” (谢晓明、肖任飞, 2008) 2.“怎么也”后能跟随表示能愿的助动词“应该、要、得”等, 能愿动词出现也是反映说话人主观态度的一种句法表现。 “怎么也”具有很强的主观性, 含有说话人“自我”的表现成分。 3. 强语气功能 强主观性的跨层非短语结构“怎么也”, 在语用上强调程度极量, 具有强语气功能。 “也”本身具有语气功能, 《现代汉语语气成分用法词典》 (2011:457) “也”可以“强调突出的事例, 表示程度、数量或范围等, 语气较强。”还可以“表示委婉、缓和的语气。”“怎么”和“也”在特定的句法结构中也具有一定的语气功能。如“不怎么”, 《现代汉语八百词》 (1999:652) “不+怎么+动/形”。‘怎么’表示一定程度, 略同于‘很’而较轻。‘怎么’的作用在于减弱‘不’的力量, 语气比较婉转。” “怎么也”的强语气功能具体表现为, 其所在的句子多为感叹句, 用于表达某种强烈情绪。例如: (35) 他们说您死了, 我[怎么也]不相信! (36) 可小雪梅, [怎么也]不喝! 书面上, “怎么也”所在的句子大多有感叹号;口语表达中, “怎么也”的句子具有强烈的语气特征, “怎么”的重读是其强语气功能的一种体现。 从跨层非短语结构“怎么也”在共时平面上的考察分析可以看出:怎么也”在语义方面失去语义组构性, 成为一个整体性单位, 其语义由语法构式赋义, 理据性变弱;“怎么也”经由了句法结构重新分析, 在语法功能体现出整体化特点, “怎么”、“也”的复句关联功能变弱;除此之外, 凝合语言单位“怎么也”表现出来的主观化和语气功能。总体看来, “怎么也”已经成为一个新的实义形式, 表现出了很强的词汇化倾向。 四、“怎么也”词汇化过程的历时考察 历时考察表明, 表达“无论怎样都不能获得成功或效果”语义的凝合语言单位“怎么也”出现的年代并不长, 只在明清时期近代汉语里才少有出现。 1. 宋代“如何也……” 表达“无论怎样都不能获得成功或效果”语义“怎么也”只在明清时期的文献中才偶有出现。明清以前的文献中没有见到“怎么也”的用例。由于“怎么”在书面语中同“如何”, 表达无条件让步语义关系的“如何也”在宋代已经有出现。例如: (37) 若只是口里读, 心里不思量, 看[如何也]记不子细。 (宋《朱子语类》) (38) 若决定见得著如此, 看[如何也]须要到竭其力处, 须要到致其身处。 (宋《朱子语类》) 在这一时期, “如何”和“也”连用更多的以“如何也”的形式出现, 也就是说表示“如何”表示疑问, “也”表示类同关系, 并不是无条件让步关系。例如: (39) 秀秀养娘他[如何也]在这里? (宋话本) 2. 明清时期的“怎么也/都” 明清时期的文献中“怎么”和“也”、“都”连用的现象很多, 分为两种情况: (1) “怎么也/都”常见 明清时期的文献中常见的是“怎么也/都”, 表并列递进关系和疑问语气。例如: (40) 懒龙挽了小舍的手道:“你是晓得我的, 该替我分剖这件事, [怎么也]如此说? (明 《二刻拍案惊奇》) (41) 宝玉听到这里, 觉得不甚入耳, 因想黛玉从来不是这样人, [怎么也]这样势欲熏心起来? (清《红楼梦》) (2) “怎么也/都”偶见 这一时期, 表达“无论怎样都不能获得成功或效果”语义的“怎么也/都”只是偶有出现。例如: (42) 我因为见他实在好的很, [怎么也]得他在咱们家就好了。 (清《红楼梦》) (43) 没事, [怎么也]得去一趟, 这算什么呐! (清《小五义》) 以上例句可以看出, 尽管这一时期“怎么也”文献中并不多见, 但是“怎么也”出现在能愿动词“得”的前面, 说明这一时期“怎么也”已经开始习语化。 3. 相关复句关系标记“凭”、“任”、“不管”、“无论”等 复句关系词语具有标示复句关系的功能, 无条件让步复句关系词语“凭”、“任”、“不管”、“无论”, 和“怎么”、“也/都”一起出现时, 可以明确标示无条件让步复句关系。比较来看, “凭”、“任”等词语的使用要早于“不管”、“无论”的出现, 后者是后起的复句关系词语。 (1) “凭”、“任”、“任凭”等 (44) 驴子乏了, 卧在地上, 任你怎样也打他不起。 (明《醒世姻缘传》) (45) 凭人怎么劝, 都是耳旁风。 (清《红楼梦》) (2) “不管”、“无论”等 (46) 那宝玉心中又想着:“我不管怎么样都好……” (清《红楼梦》) (47) 无论怎样, 你也该问个明白。 (清《儿女英雄传》) 以上例句可以看出“怎么也”与相关无条件让步复句之间的紧密关系。复句的句法结构义是“怎么也”词汇化的语义基础。 并且明清后期出现了复句关系词语脱落的现象, 例如: (48) 怎么说也不行。好容易天晚了, 把他们央及走了。 (清《小五义》) 由此可以看出, 历时平面上, “怎么也”词汇化的过程与共时平面表现出基本一致的特征。“怎么也”从明清时期就开始了词汇化过程。 综上所述, 从对跨层非短语结构“怎么也”共时和历时的角度考察来看, 凝合语言单位“怎么也”, 表达“无论怎样都不能获得成功或效果”语义的形式上源于“无论怎么V也不X”等相关无条件让步关系复句句式。“怎么也”在词汇化的过程中, 复句关系词语“无论”的脱落, 动词的删减是其语形上的缩减凝合表现;语义上, 语法结构赋义使任指义疑问词“怎么”和表示程度副词“也”搭配语义发生泛化, 关联功能减弱;“怎么也”作为一个不再拆分的整体语言单位, 句法功能上相当于程度和语气副词的功能, 用于表达主观化的程度极量, 主观化语气功能凸显以及较高的使用频率等都是其词汇化的主要表征;“怎么也”具有强烈的词汇化倾向, 但还没有完全词汇化。“怎么也”的词汇化从明清时期就已经开始。 参考文献 [1]董秀芳.词汇化:汉语双音词的衍生和发展[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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