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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启民:向下的僭越

http://www.newdu.com 2019-11-08 《同代人》 刘启民 参加讨论

    诗人们总会因为独异的风格而被识别,砂丁也是如此。这位看上去温良、但却让人感到其后有着深厚力量的朋友,其笔下的诗也如其人一般,给人开朗明亮与晦涩浓重相叠合的印象。在被他收集在“超越的事情”一辑中的诗里,诗人叙述、抒情的视点,常常来自于恍惚的光亮以及匿隐的黑暗之间的某处:
    一些街市有明亮的恍惚
    一些隐匿在暗处的沟壑里。
    你往左走,向右的力量
    牵制你,前前后后的道路丛聚于
    清明踏海的人面(《川沙镇》)
    这视点不进一步亦不后退,饱满的诗意,就来自于诗人对眼前隐约光亮与身后茫茫黑暗处境的体认、吟咏。诗境是绝少通体明朗的,因为人总是身处在这亮与暗的纠缠里。眼前的光亮熹微、若有若无,被“灯”“火”的意象所呈现出来,隐喻着人与外界的关联之机要——一种引导人的“生命之光”,比如久经等待仍未到来的朋友,“细雨也隔着呼喊/仿佛他们的同伴从未从一个古典的异地赶来,仿佛镇上/遥远陌生的灯也从未在天空里亮起”(《新场镇》);又如一个遥远的承诺,“你于半途的承诺使我怀念。在田陌和广野,天雨欲来时/在平原狭长、黑暗的中心,一盏/将燃未燃的莲花灯将你怀念”(《雨水莲花的午后》)。而光亮有时甚至是全无的,“炉火熄了,或许本就没有火。火是想象”(《苏州河》)。
    光亮的牵引力是脆弱的,几近于无,人于是在无法把握的环境里变得恍恍然。诗句里,充满着一些单薄寥落、有所盼望的少年人,他们敏感、思虑沉重,常常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地做一点事情,间或有了行动的起念,却又在“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下会突然失去信心”(《礼拜五的记事》)。缺乏足够耀眼的光亮指引,时下的青年人该如何激起生活的热力?很有意思的,诗人选择回到历史里寻求解答。在第一辑“超越的事情”里很大一部分诗,诗人在虚构中重新想象了20年代到30年代初散落在上海、南京、天津等大城市的左翼文学青年们的日常生活,以当下“我”之问题度史,也在历史人物里汲取力量、探索可能性。
    诗人关注的同样是失意的左翼青年们,他们身居边缘,与组织的关联脆弱。更重要的,历史局势对于他们,是一种笼罩性的、无处参与亦无法搏击的“无物之阵”式的事物,是浓郁的“华北平原的雾气”(《1927年》),是“周身铁壁的六朝空气”(《宴饮》),是“一座雨水围护的城”(《玄武湖之春》)。密匝、沉闷、浓重的水汽,隔绝了个体联结他人、联结更广阔世界的气力。组织化的革命显然不是这些青年们血肉联结的信仰,宏大的理想亦难以召唤起决绝的行动力。——“庞大的事物逐渐显现它的轮廓,它宏伟,令人生寒”(《南方党员》);“没有值得/超越的事情,没有”(《超越的事情》)。诗人的创造力,就在于他赋予了这些左翼青年们脱却政治理想的别种激情。
    对于他们,日常生活的细部似乎是更重要的事情,节令蔬果、当地食饮、天气寒凉,成为小青年们投注关切的重头,勾连着常年饥寒的体验与无处真正安放身心的境地,简简单单的食饱衣暖,就特别能激起他们的倾意,显得幸福万般:“横竖是/不够用了,不如就花光身上/所有的钱,裁一件像样料子的/夹衫,再洗个热水澡,顺带/捎些甜食”(《超越的事情》)。性爱是另一件他们特别在意的事,在性爱里,青年们重又焕活了早已麻木的知觉,“在楼梯缝隙的细碎菜叶子之间,在/泛滥的臭气和垃圾之间,他们做爱。/身体是潮湿的,像伸出舌头,咸/而发出尖锐的苦味”(《超越的事情》)。在四顾茫然无所依凭的时代,这些青年们不断往回撤,退回到各自的身体,由身体各样的欲念激活活着的感知,进而有所寄望。所谓“超越的事情”,精神的跃动、升腾,爱欲与行动力,在私己的“身体”里找到托底之所在——“或许有别种爱,千辛万苦,从身体里剥筋抽皮褪下来的”(《见鲁迅》)。这是一种朝向下的超越。
    私己身体的欢愉,与时代历史的笼罩——小与大,在左翼青年们这里构成富有张力的对应。“小”既形容环境,也形容青年们的格局,成为理解这些左翼青年们处理自我与历史关系的关键。它首先是指历史的罅隙,指大的结构、浪潮所席卷不到的、青年们得以寄身的空间与角落,比如逃难至“市郊一间小书店的地下室里,度过/一段难得的好时光”(《雨水莲花的午后》)。它更指一种朝向下的、朝向身体与日常之激情的生活姿态,如一位在大革命失败的1927年,时时想起家乡海产之甜味的组织内青年,“他好像变得又小了一点/在华北平原的雾气里醒来”(《1927年》)。“小”,成为了一个将外部的风云隔断开来的生活天地,成为青年们恢复知觉、安顿身心之所。正在这一意义上,借由身体获得激情与热力的过程,成为一次僭越,因为它将宏大叙事的历史正义贬值,让那些可见可触的温暖,身体得以交织的相互慰藉,占据于意义的重心:
    还有
    什么,比这荒茫草莽的僭越更亲近于
    一点小,一点人间动情的失败?(《宴饮》)
    大与小的之间呼应、僭越,在《玄武湖之春》里被打磨成为一派葱茏的景致,显得余韵悠长。这是我整本诗集里最喜欢的一首诗,诗人对瞿秋白与一位小学教员之间的友谊,做了尤有深味的虚构。瞿秋白——大时代的弄潮儿,“意气风发”的,“穿苏俄制式西装”行走于世界。可诗人着力于虚构出一位憨直温厚的朋友,他倾注了全部的情意为瞿先生付出,手捧凉薯为瞿先生接风,又用了全部家当为他的离开践行。在与瞿秋白重聚于春雨里的玄武湖时,“他抱拳/哆嗦着看你,不曾提及年少时/困苦与共的艰难日子”,亦未提及瞿离去时的默然、决绝。在对瞿秋白的描述里,诗人的语气带着隐隐的怨,他的俊朗,他得体地拍去西装上的水汽,他在友人送迎目光里来去匆匆的决然,暗示着历史耀眼光辉背后的无情。诗人特别要将光辉历史无名的承担者——那位小学校教员托引出来,他虔心的、倾注所有的投入行为,只是因为简单纯粹的良善与爱意:
    翻山越岭
    这么久,似乎只为再看一场玄武湖的
    春雨,这南京城多毛的手掌
    云雨之下起伏的呼吸之绿。(《玄武湖之春》)
    由“身体”而达成的僭越,携带出作者一种特别朴素的爱欲生活观念,但在“令人不安的”一辑里,“身体”的僭越也变得特别酷烈、卓绝而彻底。在这些诗里,无物之阵式的历史氛围消失了,青年或是少年,被辖制于紧张的亲密关系和焦灼的饥寒处境当中,他们的行动往往就表现为奇异的破坏,如少年因为与父亲关系的紧张而燃烧草垛,“火很快覆盖我,围绕/我烧着草垛蔓延至路边的旧房屋”,“在火光中/没有什么能再把我们分开”(《天使(一)》)。更惊悚的,是那些在饥饿驱使之下挖煤的工人们:
    这些天使裹住我。这些陌生、尚未命名的
    一铲下去,我挖到天使的胃:猩红或绿,是不可被
    填满——又一铲,是汗水浸满我们薄薄的衣襟。
    ……
    工人们中间那领头的,最不洁的那个,别过身去
    每一铲都是分离因而每一铲都离你的快乐更近。(《致L》)
    “身体”迸发出来的动作,充满着血腥的气息,携带着朝向死亡的疯狂与快感。在这些动作里,还逐渐生出了“天使”的意象。“天使”的意象在“令人不安的”一辑中反复出现,“父亲天使”“街道天使”,如此等等,代表了诗人所寄望的对于现实的超越可能。它带来的救赎感,往往就来自于“身体”充满破坏力的行动之中,至少来自于由身体内部升腾起来的乖戾的情感力量——“火从它内部的腐烂开始,腐烂全部长成你,长成你我之间/不可消除的距离”(《父亲(一)》),天使的救赎,是一种指向了此时此刻的、由身体带来的战栗之喜。
    无论是在“令人不安的”一辑里,还是在“超越的事情”里,诗人都试图从身体的深处去掘取生存的能量,以获取超越现实处境的可能,那种用力、那种朴质的爱欲,是格外动人的。可有时读着,又感到茫茫然,小而私的欢愉,唤醒麻木的知觉,又是否能够长时间地承托起个人的命运?乃至,理想主义一点,更多人的命运?(“超越的事情”)身体的行动力带来救赎之喜悦,但那可怖的破坏力量是否能够全然信任?(“令人不安的”)或许首先的一步,是把那潜在的“个人与时代”、“身体与历史”的对立思维松动,让人的力量不仅能够得以从“下”唤起,也能够从“上”的理想处承得。换言之,如何变动自身,召唤出一个能包纳更多人生命经验的“大”的自己?这命题不仅是诗人的,亦是每一个力图以“同代人”的身份生活着的人需要面对的。对此诗人并非全然无觉,他抖落一身颓丧,说
    他不会再失去了,他会辽阔。(《日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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