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两年前,在基本完成《人生最焦虑的就是吃些什么》这本书的写作之后,我捡起搁了快十年的一部长篇,却没能写下去,便又放下。经过了一个短暂的停滞,我翻捡自己的笔记,决定写这个时代的四个女性——竹菊梅兰。现在写完了两个,一个是《魏小菊》,另一个就是《人人都爱尹雪梅》,非常有幸,这两篇小说都被《小说选刊》选载。作为小说人物,两姐妹的命运不错。在我自己看来,她们虽然年龄、出身、经历很不相同,但本质有着一定的共同性,比如对于自我的觉醒,比如任性地出走,比如最终的回归,但二人的故事最终指向的当然是不同面向。 具体到尹雪梅,我相信大部分读者对这个人物都会有熟悉感,这不就是每个小区里随时可见的看娃老太太吗?这不就是我们的奶奶或姥姥,我们的母亲或岳母吗?没错,我写的正是这样一群人。她们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家,短暂地移居到城市里,背背抱抱地把那些婴儿照顾大。但是除却这些,除却她们在这个社会性、伦理性的“工作”之外,置身灯红酒绿的都市,她们自身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她们和城市、和故乡之间的关系又是怎样的?这是我所感兴趣之处。 这篇小说是如此贴近我的现实生活,甚至可以说,尹雪梅这个形象的来源之一就是我母亲。几年前,女儿出生,母亲到北京来帮忙照看。在近两年的时间里,我见证了她跟同为看娃的老太太们如何组成松散小团体,如何形成特殊的友谊,如何在相互的观照和比较、竞争与合作中,重新激发一些乡村生活里不可能有的想象、情感、自我认知。某种程度上,我认为她们重新经历一次成长,在人生的老年,作为一个母亲诞生了自己。写她们的小说很少,我在想,也许可以通过一篇小说对她们表示一下感谢。根由虽清楚,但故事的细节显然经过了诸多文学性改造,所以说,尹雪梅身上有我认识的所有老太太的影子,但她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尹雪梅就是尹雪梅。 人人都爱尹雪梅,这个题目有着另一种含义:人人都爱固然是好事,但不重要,重要的是尹雪梅爱不爱自己。所以这个小说如果说有什么写作上的立意,我觉得可以是,一个被所有人喜欢的人,忽然有一天发现,她最应该被自己所爱。再夸张点说,这是另一种觉醒,在家庭、母亲、外祖母等所有的角色之外,重新诞生了一个自我,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 对我来说,从《中国奇谭》到《人生最焦虑的就是吃些什么》,再到将来完成的“时代四姐妹”,其实都是为了那部长篇所做的准备工作,尽管它们看起来风格各异。这有点像一个人,试图通过一己之力来建造一栋大厦。为实现这个目标,他得先去学习和泥,然后去学砌墙,还得学截钢筋、打地基、贴瓷砖,等等,只有所有的工艺都基本具备了,才有勇气去建造那栋理想中的建筑。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