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有十余年没有写过中篇了。越不写,就越对这种文体心怀敬畏。我怕自己一动笔便一泻千里,没有七八万字的量就讲不清楚一个故事。我知道一些写中短篇的好手,他们遇到一些有意思的人和事,便能妙手回春、点豆成金。 人一过知天命之年,便开始关注健康、养生、活法,以及生命内在的东西。骚动的心渐渐归于平静,趋向于内,而不似以往,向外发散,四处游走。如果说外面的世界总是意味着某种程度的探险的话,内体生命的神秘性、不可控以及未知,我们现在还仅能窥之一二。就像聪明绝顶的人,为什么会活成一个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精力旺盛的壮年,为什么说走就走了。 生命中这些生死演绎,就像被上帝设置的情景剧,人在其间挣扎、表演、追寻,扮演着幸与不幸的角色。在与命运不断的抗争或妥协中,有的人终年与病痛、病床为伍,有的人慢慢退回到儿童时代。曾经的叱咤风云、一腔大志、爱恨情仇,都成过往云烟了。人从呱呱坠地便开始体验生命,然后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再到在怀旧中追问生命的意义,想把这世界紧紧挽住,直至世界寂灭,或者生命之火如豆,已照不清昔日的辉煌。人成了一个彻底迷失了自己的人,找不到回家的路,吃饭要戴口水兜,睡觉要穿纸尿裤。在人的暮年,生命呈现出的常常不是晚霞的徇烂,而是残酷无情、残阳滴血。人已没有了起码的尊严,往往令人不忍直视。是谁在安排这一切?我们不知道,只有把追问留给上帝。 一个写作者如何进入失去了记忆的人内心世界?这也是一次探险,就像你进到一个无人涉足过的地下溶洞,仅靠一盏微弱的头灯摸索。其实所有的写作者都是这样,只是看你进入的是哪些区域,有难易之分而已。而我们都知道,最难是人心。 我们家的老人,过去是家庭的中心,现在已进入到一种无忧无虑、无舍离无分别的童真状态。在他无可救药地患上阿尔茨海默症时,有一次我听他哀伤地说,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我死了算了。现在他已经没有了生存还是死亡这样高深的追问了。只是没有记忆的活着,没有意义的活着。可是生命的价值,即便到了晚期,也会因为携带并继续传承着生命全部的意义——亲情、责任、尊严、崇高、爱而同样高贵,同样值得尊重。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