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故乡的南太行》 作者:杨献平 出版社:花城出版社 文学是不完美的事业。 从《生死故乡》(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年5月版)开始,我对于故乡的回望、审视、表达、记述、呈现,乃至现实和文学的记录或者“建构”,才初步成形。但若要追根溯源,我的这一个个人的文学梦想及其笨拙的实践,早在1998年就开始了。到目前为止,我还在进行这项“自我的使命”。 这是一个把现实的中国地域,以文字的形式,搬运到纸张上来的过程。尽管,我已经做了二十多年,文字的数量也有百万之巨了。其中也囊括了我自己命名的“南太行”乡域的全部历史、现实,风俗与人心、人性,尤其是时代背景下的各色乡民的迥然而又奇异的命运等等内容。有一些篇章,也引起了反响和关注。 但在我看来,自己的这种书写,以及呈现和“创造”依旧是不够的。 一部作品的好与坏,平庸与伟大,取决于她自身“丰沛”与否,更取决于她对“众生”和“人类”的态度,尤其是所具备的情怀与所抵达的气象与境界。我总是觉得惭愧。因为,我的这些所谓的文字,放置在整个中国乡村文化,哪怕是当代的这个短暂的谱系当中,其分量未必能惊动一粒尘土。很多时候,我不敢以作家自居,也不愿自称诗人。 所谓的作家和诗人,最重要的,便是原创力和综合的能力,以及成就艺术性的复杂性与独立的创造性。以此对比,我迄今为止的文字,只是在“原创性”上可能有一星半点的“可能”,但这也是“实在的地域及其人群”赋予我的。 文学的综合能力,首先是在前贤大师的基础上的再创造,是站在时代高度与万象喧嚣之中,对诸多隐秘之物,特别是人心人性的深度发现与极具艺术个性的呈现和表达。 博尔赫斯说:“舞文弄墨者会促使人产生一种雄心壮志:写一本独一无二的书,写一本像柏拉图式的包罗万象的书中之书,这是岁月也不会使其功德减少的一件东西。”(《博尔赫斯谈艺录》)几乎每个写作者,大抵是抱有此心的,甚至会产生一些似是而非的幻觉和自我意义上的“假象”。 可是,文学是不完美的。这个世界,我们人类之丰富与诡异、多变和幽深,可谓宇宙般淼无止境,一代一代的人当中,无论再杰出的天才,也不可能窥尽幽微,席卷所有。真正的写作者是越写越胆小,也越来越谦卑。如果越写越觉得自我举世无匹,时间会用它不锈的铁锤,告诉顽石及其齑粉:世上本无完美之物。作为写作者,唯一的方式,只能不断去写,觉悟、反省、学习、冥想与行动,如果每一部作品可以接近一点点,稍微完美一些,才真的值得欢欣鼓舞。可是,每一次的欢欣鼓舞背后,汹涌而来的,又是无限的沮丧,巨大失败感……可我们必须前行。我承认我做得不好。尤其是自己的所谓的“南太行”的文学书写。 有很多年,我基本放弃了这个题材,转移到了,自己从军之地——巴丹吉林沙漠的个人生活上来了,另一部分则跟随“实验”的潮流,在散文的内容、形式、题材、意趣上做一些所谓的“创新”。现在来看,其中很多也是无可足道的。这本书的初稿成形于2002年,即我的儿子出生之前的一个多月。其中一些篇章先后发表。有一些,则一直“秘不示人”。因为我知道,这样具有实录性质的“乡村散文写作”,与上世纪末和本世纪之初的文学大环境完全不相适应。那个年代,人人都在描摹乡村的安恬,恨不得把自己的乡村塑造成“当今时代的桃花源”与知识分子美轮美奂的“精神家园”。而较为真实的乡村文学书写,肯定讨不到任何“欢喜”。放下就放下。差不多十年后,我无意中在电脑里翻出这些旧作品。浏览之间,忽然想到,即使现在再写,恐怕也不会写成这样子。 不是文字的水准,而是文章当中的那种态度,客观、真实且不失诗性(诗性是庄重的,诗意是肤浅的),尤其是我当年对待乡村及其人事的那种宽容甚至还有些诙谐的态度,以及个人对苦难、屈辱、伤害等经历的豁然与自我“思想境界”的提升。自己也惊异。遂下定决心,全文修改后,又放了一段时间,决定给林贤治老师过目。 林贤治老师是我一直尊敬的一位学者和作家。他关于散文的《中国散文五十年》是对中国当代散文最客观、最有高度的分析和论述。至今无出其右者。同时,林贤治老师也是多次主动夸我散文习作的师长之一,这使我异常感动。由《生死故乡》开始,再到这本《作为故乡的南太行》,对我个人来说,好像是一种“重启”。是文学的,也是现实的,是我一个人的,也是整个中国北方乡村的。再加上《自然村列记》(百花文艺出版社2017年5月)《乡关日暮》《从前的黑夜》(待出)等三本书,我基本上完成了对故乡南太行乡村的散文书写。这四本书,耗尽了我多年来,对于南太行乡村的素材和“思想”方面的积累。再写,也只能是重复的。或者只能以长篇小说的方式。尽管世界趋于雷同,当代中国尤其如是。北方乡村与南方乡村相比,显然是另一种“步调”和“风格”。但区域和区域之间,哪怕是相隔一道山岭的邻村,它们的真实状况也区别甚大。细节是伟大的,也唯有细节,才是文学的显著标示。 我信赖纳博科夫所说:“任何一部杰出的艺术作品都是幻想,因为它反映的是一个独特个体眼中的独特世界。”故乡的南太行于我来说,是确指也是虚指,是一个人的中国北方乡村世界,我想做的是,如何以文学的方式,让“南太行”成为更多人的“此时我在”的乡村,当然也包括普遍的人心人性,特别是某些“时代”在一个具体乡域和具体人身上、精神和灵魂上所投射的影子与留下的痕迹。需要说的是,这本书的出版时间漫长,但我真的一点都不急。甚至不在意能不能真正出版。 期间,林贤治老师多次来电谈了他对我的这些习作的意见。秦爱珍老师也在自己的博客谈了她对这本书稿的看法。邹蔚昀老师电话与我沟通其中一些问题。他们的认真负责,对我的宽容和鼓励,让我感到了一种无上的荣幸。在这里,我必须真诚地向他们致敬,说一声谢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