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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生活的这座城市里，人们已经很少能看到星星了，城市化进程中那些猝不及防产生的问题有时令人束手无措，但城市依然像一座光彩夺目的巨大城堡，吸引着四面八方的人来这里冒险。城市的一切是丰富和未知的，就像一个永远不会终结的游戏，闯入新时空的开发者们对此充满无限的痴迷和狂热的想象。这让我想起爱德华·格莱泽在《城市的胜利》里写下的那个句子：“城市为那种能够让人类最大限度地发光发热的合作提供了可能。” 晓航无疑是这一立场的坚定拥趸，就像他在小说里写的那些痴迷于发现美好的星光科学家。他在北京出生、长大、读书、经商、写作、折腾，有起有落，有得有失，对久居的这座城市有些肝胆相照和荣辱与共的意思。几年前他在长篇小说《被声音打扰的时光里》写道：“他们在这里灭亡，又在这里重生。”这体现了作家对城市的基本态度。晓航走的是这样一条路：搭建奇幻的充满想象力的叙事空间，在眼花缭乱的故事里寻找和发现人心和灵魂的存在，但其实无论怎样曲径通幽，小说最终抵达的仍然是人性之良善和社会的基本规则。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小说为上世纪末至新世纪的城市生活提供一种“立此存照”的价值。城市代表了人类可以达到的高度，也代表了人类的无知与傲慢，晓航对此有着深刻认知和理解。1995年，理工科毕业的他开始动笔写作，这个和他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行当起初只是一种宣泄，工作以后他遭遇了一系列挫折，金融危机的爆发更是让小说成了无所事事的日子里重要的出口，像大多数写作者最初的路数一样，晓航选择从自己熟悉的经验出发。做着发财梦的各色人等，纠缠于都市男女之间的金钱和情感纠葛，在欺骗和被欺骗中相互怨恨又相互依赖，混乱迷惘中彼此竟又萌生了真挚的情感。他的“往事系列”和“青春系列”故事各不相同但又有相通之处，他们渴望逃脱城市化给人类带来的困境，却又像卡夫卡笔下的K一般走进了一座座无解的城堡。 《游戏是不能忘记的》这部作家最新的长篇应该最能代表他的写作状态，作品以“离忧城”的衰败为叙事起点，大多数人在城市的灭顶之灾中选择逃离，商人韦波却决定留下并将城市改造得洁净、智能、充满活力，他把游戏作为新的城市精神，然而人性之恶在肆无忌惮的游戏里开始凸显，城市出现了新的问题，韦波最终意识到必须遵守道德伦理法则才能保持城市的良性运转。在这部作品里，我们可以看到环境的污染，人心的贪婪，资本操控一切的巨大能量，人在诱惑和惩罚中的困惑，小说的结尾回归到这样的主题：城市必须依靠情感和社会伦理法则方能良性运转。 这种模型在他的上一部长篇《被声音打扰的时光》里已初见端倪，其中那座“日出城堡”看上去是“离忧城”的最初模型。晓航喜欢在小说里搭建拥有不同功能分区的时空模型，这个模型可能表现为一座城市，可能表现为某个居民社区，也可能是设计师手里的一件未完成的家具。流行文化中重要的升级、打怪的电子游戏结构在他的小说里成为一种表面的主体，但其中蕴含更深的和更重要的则是城市化的未完成和人的不确定性。 晓航执拗地书写着他的庞大之城，体现了一个作家与中国城市化进程相匹配的野心。相较于早期的作品，他后期的小说开始具有越来越强的设计感，这种设计感在长篇里愈发被强调，情感的力量和语言的文学性则稍嫌微弱。而我略感担心的也正在于此，这种理念先行和过于鲜明的问题意识可能会将创作拖入一种困境，作家热衷于建构模型和解决问题，但有时却忽略了一个基本问题，那就是城市的景观是由一个个复杂而具体的人构成的，能否写出城市的复杂性和人的复杂性至关重要。但这并不妨碍我对晓航持有信心，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不同的，就像他在《师兄的透镜》里塑造的那个朴一凡，假如有天晓航可以创造出自己的“艾尔德望远镜”，那么他也一定会像朴一凡一般惊喜地发现那缕来自宇宙的光线是如此清晰动人，异常美丽。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