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军的新作《巴颜喀拉山的孩子》是一部感动心灵的儿童小说,天性纯良、内心澄净的小读者们,会在《巴颜喀拉山的孩子》里经历情感的激荡,在异陌而忧伤的生活中感受自我的丰饶与富足,幼小的心灵也会体味莫名的愁绪,从而为将来的社会承担染上生命的底色。然而又绝不止于此,《巴颜喀拉山的孩子》也是任何一个成人在阅读中能够体察到作者思想重量并引发多重思考的书。杨志军不是在讲述一个童话,而是在展示一个图景,以及在这个图景之上已经或即将消失的某种人类生活。 作品所描写的故事对今天的很多读者尤其孩子是陌生的,里面的人物、语言、场景、生活方式等等都不是一个城市里的孩子,甚至也不是一个乡村孩子所熟识且司空见惯的,但杨志军的讲述既充满童稚,又有丰沛的情感,一种异域生活所带来的新鲜感与趣味性,是能激发起孩子的想像、共鸣以及沉思的。杨志军是写给孩子的,但他没有低估孩子们的理解力、同情心和思考的潜质,他相信基于孩子的善良生长出的良知的萌芽,会帮助他们了解自身生活之外的世界上,还有别样的更广大的生活存在,他让读者看见在我们看不见的生活中,有着怎样的人类活动和人类的生存危机,而这些事物是否会与我们发生关联。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巴颜喀拉山的孩子》作为一部儿童文学作品,具有其独特的文学价值。 故事发生的时候,由于气候变暖,牛羊过多造成草场退化,藏牧人的生活难以为继,被迫离乡,流散到陌生的城镇,改变了原有的生活方式,这成为孩子“我”喜饶的巨大困惑。喜饶天真无邪,在大自然的怀抱和家人的爱中长大,与动物人我不分,性情淳朴自然。藏牧人的生活是很艰辛的,小小年纪的德吉哥哥早早就要分担家里的生计,喜饶也逐渐看到了牧人真实严酷的生活。尽管他还很懵懂,但随着成长中的经历,“是故乡又不是故乡”的惶恐、眷恋、离散、重返使他成为早熟的少年,他与其他的孩子德吉哥哥、拉巴哥哥、拉姆姐姐是草原上不同性格,但却共同具有善良、质朴、真诚和爱的草原之子。他们经历苦难,却从未丧失最朴素的信念:对自然、对生灵、对家人的爱与卫护。在奶奶、阿爸、央金阿妈等成人传递的信仰里,他们也持守了同样的信仰。 杨志军不是观察藏牧民的生活,而是他们的族人,正与他们一起经历生活的苦难与变迁,他的情感和心灵都属于这个族群,所以他写他们的痛苦和欢乐、无奈和希望,就是在写人类共同的爱与悲伤。他写出个体生命的痛切体验,也是在描述一个民族的深刻情感,这样的书写是《巴颜喀拉山的孩子》真正打动人心的缘由。如果杨志军不记录并描写下来,不止我们的孩子不会知晓,成人也会遗忘甚或根本不会看见那远方的真实生活。杨志军是真正热爱这些生活在底层的少数族群,他不是同情他们,而是深刻地理解,理解藏民族与自然的关系,与野生动物的关系,与牛羊藏獒的关系,理解生态改变对他们生活的冲击,理解他们对待生死的态度,理解信仰之于他们的坚不可摧。也只有这样的理解,他写出了“撒盐奶奶”、央金阿妈、尼玛活佛、爷爷、阿爸、才让乡长、拉姆姐姐、喜饶、拉巴哥哥这些活泼泼健康的生命,也写出了德吉哥哥从草原出走又回归草原的命运逻辑。尤其是“撒盐奶奶”终生转山、祈祷、撒盐、救护生命、与野生动物的情感关系,构成一个民族的文化符号,正是精神、灵魂、信仰的承载者与坚守者,是人心的定力神针。“撒盐奶奶”在巴颜喀拉山守着山川、草原、动物以及一切大自然的生灵,就是守着一种信仰,守护着我们的生活。 我们看到,一个民族会把如此原始粗陋的生活活出真正的诗意,他们歌唱、舞蹈,与天地共鸣,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诗意,他们已在远方写出了民族坚韧、达观、悲伤而又动人的诗歌。他们与自然有深远而漫长的关系,自然慷慨地给予人类生存所需的一切物质,因而藏人虔诚地把自然奉为信仰,这其实是最大的文明。原有生活方式的改变,虽然在我们看来更进步、更富裕,但这不是他们的选择,一种古老生活的消失是他们无奈接受的命运,跟随他们每一天的是回不去的故乡的怅然。他们所面临的困境有他们的责任,更有我们所有人的责任。在他们的生活里,也包含着我们的生活:如果今天我们仍然对自身无所省察,对生态胆大妄为,明天我们都将面临家园的丧失。 杨志军之于作品人物的情感真实而炽烈,这在一个描写藏地生活的汉族作家身上极为罕见,因此小说的情感的力量就很有冲击性。《巴颜喀拉山的孩子》是对生命中的情义之重的感恩与致敬,而这种书写透过作品中的奶奶等形象的辐射,让小读者看见爱所传递的生命的暖意,是怎样在内心生长出良知的光亮。那种情义曾经照亮过一个作家的生命,也能在现在乃至未来照亮小读者们的心灵吧。 英国童书桂冠作家麦克·莫波格曾说过:无论我们年老还是年幼,悲伤都是一种普遍的人类经历,童书作家不应该害怕处理悲伤和苦难,他们应当诚实地告诉孩子世界的真实样子。杨志军有少见的道德勇气,他的《巴颜喀拉山的孩子》为当代儿童文学提供了一种多元的写作方向。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