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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诚”一词最早出自春秋末年《左传·文公十八年》：“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天下之民，谓之八恺。”“诚笃”则始用于北宋《朱子语类》：“虚明安静，乃能精粹而不杂；诚笃确固，乃能纯一而无间。” 对这组古汉语逆序词，代表性词典的主要解释情况如下。首先来看“笃诚”。《汉语大词典》将“笃诚”释为“切实忠诚”，书证有《左传·文公十八年》等。《古代汉语词典》释“笃诚”为“笃厚诚信”，书证有《左传·文公十八年》和《后汉书·循吏传》。这两种解释看似相同且讲得通，但是结合书证中的语境来看，都有偏颇之处。孔颖达疏“齐圣广渊，明允笃诚”为：“齐者，中也，率心由道，举措皆中也。圣者，通也，博达众务，庶事尽通也。广者，宽也，器宇宏大，度量宽弘也。渊者，深也，知能周备，思虑深远也。明者，达也，晓解事务，照见幽微也。允者，信也，终始不愆，言行相副也。笃者，厚也，志性良谨，交游款密也。诚者，实也，秉心纯直，布行真实也。”这里的“齐、圣、广、渊、明、允、笃、诚”中“一字为一事，其义亦更相通”。孔疏说明八个字代表彼此不同却相关的八个方面。“允、笃、诚”分别理解为信用、忠厚、真实。回头看，《古代汉语词典》对“笃诚”的释义把“诚”误释为“信用”。《说文》记载“诚”的本义为“信也”，但随着词义演变和发展，“信”义逐渐被“实”义取代。如在书证《后汉书·循吏传》“仁信笃诚，使人不欺”中，“诚”就要释为“真实”。另外，《汉语大词典》用被释词“笃诚”的语素“诚”来参与释义，不够严谨，所以“笃诚”解释为“忠厚真实”既符合上下文语境，又有古文献佐证，应为确诂。 《汉语大词典》释“诚笃”有四个义项：一项表示“真诚厚道”，书证有《双桂轩铭》等；二项释为“虔诚”，书证为《初刻拍案惊奇》等；三项表示“真诚深厚”，书证有《汪河发墓志铭》等；四项表示“的确深厚”，书证为《题陈侯祠呈莫翁厘峰》。这些义项同样是用词的构成语素来释义，应予以改正，其中第一项应释为“忠厚真实”。总之，这四个义项代表了“诚笃”的古义范围。 相比之下，古汉语中“笃诚”的产生时间早于“诚笃”；意义范围上，“笃诚”小于“诚笃”，“笃诚”只与“诚笃”的第一个义项等义；在用法上两词相同，常作谓语和定语。简言之，它们的理性义相同，语素位置互为颠倒，形成了“AB—BA”逆序形式，所以“笃诚”和“诚笃”属于逆序同义复词。 到了现代汉语，这组逆序同义复词的词义发生了变化。笔者采用计量统计方法，查检了CCL语料库中的相关语料，结果证实“笃诚”的词义有所扩大，增加了“诚笃”的古义“恭敬实意”“真实深厚”。例证如“信教者中既有因神偶然一次的‘显灵’而日渐笃诚……”和“他认为：王洛宾先生是位非常单纯的音乐家，自己曾多次探访过他，彼此感情笃诚”。“笃诚”是并列结构，区别于偏正结构的“笃信、笃爱”等。而“诚笃”的词义缩小了，只沿用了古义中的前三项。上述两词的语境义是由古至今沿袭下来的，在语料库中使用频率都较高，且被大众普遍接受，应该被权威辞书吸纳成词义，但《现代汉语词典》和《倒序现代汉语词典》只收录了“诚实真挚”一个义项。总之，在现代汉语中两词的理性义相等，用法相同，已经发展成为一组逆序等义复词。 那么，“笃诚”与“诚笃”是如何从逆序同义复词演变为逆序等义复词的呢？这组词之所以演变成逆序等义复词，与“相因生义”的聚合同化机制密不可分。“笃诚”是“诚笃”产生的基础，后者通过颠倒“笃诚”的次序得来，它们属于逆序同义复词聚合体。“笃诚”与“诚笃”在古汉语中有一个相同的基本义项，即“忠厚真实”，其中“诚笃”存在“笃诚”没有的三个义项。在并行不悖时，两词受联想和类推作用，开始互相同化。“笃诚”逐渐增加了“诚笃”的其他义项，而“诚笃”受“笃诚”的同化影响，失落了“的确深厚”义。“笃诚”与“诚笃”在词义演变中兼具增加与缩减双向变化。正如蒋绍愚在《论词的“相因生义”》中谈到：“A词原来只和B词的一个义项B1相通。由于类推的作用，A词又取得了B词的另外一个义位的意义B2，甚至取得了B这个字的假借意义B2′。这就叫词的‘相因生义’。”“笃诚”与“诚笃”正是“相因生义”催动下的产物。 类似的逆序等义复词还有“替代—代替、致密—密致、发生—生发、瑕疵—疵瑕、污垢—垢污”等。这些词是汉语双音化进程的产物，反映出古汉语单音节词双音化演变中经历了一段语素次序不固定的过渡期，词内语素组合十分灵活。它们的形成是语言内外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从外部因素看，社会和语言发展促使词汇利用已有的材料，运用“倒序型造词法”变换词序，来达到指称新事物或相关事物的目的。从内部因素看，一方面，单音节词双音化的过程中由于语素次序不固定而产生的逆序词逐渐凝固定型，走上词汇化道路；另一方面，逆序同义复词也为了适应错综交融、韵律和谐等修辞需求而产生，使语言表达更生动、活泼。 从《汉语大词典》和《现代汉语词典》收释“笃诚”和“诚笃”的情况看，仍存在着释义不当、书证滞后、义项孤证、义项漏收现象。提出这些问题有助于进一步完善辞书编纂工作，同时提醒我们，要合理利用辞书，把辞书与语言事实相结合，从中理解和总结词义。 综上所述，现代汉语逆序等义复词“笃诚”与“诚笃”是由古汉语时的逆序同义复词演变发展而来，了解了这组词的词义演变机制，对研究汉语词汇实有裨益。 （本文系吉林省教育科学“十三五”规划项目“吉林省优质汉语国际教育人才培养模式研究”（GH16234）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黑龙江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