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电影讲究奇、趣、美。奇,内容要新奇,跟别人不一样,要有独创性;趣,要有趣味,动画片要是板着面孔讲道理,恐怕就没人看了;美,可以有各式各样的风格,兼收并蓄 上世纪50年代,我在捷克的动画片厂和木偶片厂实习,参加他们的影片创作。同行看了我们的动画电影《骄傲的将军》,说这也很好,很幽默,不要在我们这里学,我们希望很快看到你的作品,但不要有一点捷克的味道,你还是要坚持创作自己民族的东西。 这其实正是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自觉的艺术追求,老厂长特伟很早就提出“探民族风格之路,敲喜剧样式之门”,就是既要创作中华民族自己风格的作品,又追求风趣幽默,走多样化之路。这也是我的艺术追求。我创作的动画电影不多,但是希望每一部片子都有中国风格,从主题思想、美术造型到表现形式力求不同,既不重复别人也不重复自己,要创新,否则艺术就没有生命力。 我请来美术家柯明一起创作动画电影《红军桥》。这个故事立意高、主题正,做成动画电影之后如何既不削弱主题,又好看、幽默、有新意?比如“水”,以前都是做成水波浪,专门画特技,这次我在两个化学版上画两条曲线,半透明,两条曲线前后上下移动,就有了动感。再比如“火”,剪纸片一般拍火要一张张画火,很麻烦。我注意到电话间门口的玻璃凹凸不平,这样看不见里面的人,但是又透光。在拍有火的镜头时,我们就剪出火焰图样,用两块玻璃在图样前不停拉动,火苗就动了起来。这两个小创新既增强了画面装饰性,又很有趣味。 音乐也追求新意。《红军桥》作曲是张栋,开始时他认为表现红军,用进行曲就对了。我们不赞同,用进行曲难以表现动画电影的幽默,我们要有像“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那样的民歌味道。第二天一早,张栋就拿出了特别契合这部片子的音乐。美术也好,动作动画也好,音乐也好,大家在创作上能够达成共识,这个创作团队就会很有向心力,大家铆着劲有所突破。 比如动画片《邋遢大王奇遇记》,“小邋遢,真呀嘛真邋遢,邋遢大王就是他,没人喜欢他”,从故事到主题曲,孩子们都非常喜欢。“高大全”的人物形象在当时比较多见,文艺作品中的儿童也大多正襟危坐。我们就想创作一个不一样的角色,有特点、有性格,也有缺点、接地气。于是就想到凌纾写的《邋遢大王奇遇记》。具体到艺术表现形式,一半用真人演员,一半用动画表现,在当时算是标新立异。在正式公映前我们先邀请一群小观众来看,孩子们看得特别高兴。 美术片《金色的海螺》原本是前辈万古蟾的封箱之作,万先生因为身体原因,交由我们几个年轻人做。我们来到漓江,包了一个木船自己划,路过村子就在村里借宿,或者直接睡在船上。这样大家慢慢有了船上生活的感觉。大家白天晚上地加班,很有创作热情。过去的剪纸片几乎没有用到过皮影,我们在《金色的海螺》里开这个先河,把剪纸和皮影结合在一起。剧组首先来到陕西凤翔看皮影、学习做皮影。过去的剪纸片比较粗糙,是在厚纸板上拿大刻刀刻或者用剪子剪。《金色的海螺》追求精致:我们学人家皮影搞了个蜡盘,再用钟表的发条做成微型刻刀,微型刀可以刻出很细很细的线条,影片中海螺姑娘的裙子就是这样一刀一刀精雕细刻出来的。有了新技术,接下来就是想办法发挥每个人的创造热情和能力,让大家都投入进来,这才是创作,否则大家觉得这就是为导演一个人干的,创作乐趣就无从谈起了。 动画电影是一门综合性艺术,集合美术、表演、音乐、配音等多种艺术样式。《天书奇谭》为大家喜欢,离不开几位老配音演员的艺术创造,比如曹雷给小皇帝配音,丁建华给蛋生配音,声音富有形象色彩和情感。这部影片的造型设计是柯明。柯明涉猎非常广,尤其喜欢民间艺术。《天书奇谭》里各种人物造型就体现了这种丰富性:小皇帝借鉴民间玩具造型,三只狐狸吸收戏曲脸谱等艺术元素……这种兼容并包对创作特别重要。老厂长特伟艺术上的包容性非常强,他擅长画讽刺漫画,又擅长表现细腻情感,他的水墨动画《小蝌蚪找妈妈》表现母子之情,《牧笛》表现人和动物之间的友情,很有本事。 动画电影的特性究竟是什么?我赞同编剧谢天璈的概括:动画电影讲究奇、趣、美。奇,内容要比较新奇,跟别人不一样,要有独创性;趣,要有趣味,动画片要是板着面孔讲道理,恐怕就没人看了;美,可以有各式各样的风格,兼收并蓄。中国艺术风格、中国审美情趣与情感的表达,则是隐含在奇、趣、美之间的静水深流。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几代人共同创造出一个动画世界中的水墨中国、剪纸中国,相信随着时代发展,动画中国风格的表现与内涵也会不断发展、不断丰富。 钱运达,生于1928年,江苏江都人。曾任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动画设计、导演、副厂长。代表作品有《金色的海螺》(与万古蟾合作)、《红军桥》、《张飞审瓜》、《天书奇谭》(与王树忱合作)、《草原英雄小姐妹》、《女娲补天》等。曾获全国少年儿童文艺创作奖、印度尼西亚第三届亚非电影节卢蒙巴奖、法国圣罗马国际儿童电影节特别奖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