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辈上过山、下过乡的人,被定格在时代的意义上,一直被史学家和文学家谈来论去,慢慢变成了一个抽象的政治符号。不管他们认为是政治的大不幸,还是时代的大幸运,往往都见史不见人,即使是生命的样本意义,也几乎被忽视了。可以说,没有哪个时代,比我们这个时代被历史记述得更翔实,也没有哪一代人,比我们这代人被历史忘却得更干净。 偶尔相聚的机会,其实大家几乎没有抱怨,没有谁会将自己这一生的顺悖和悲喜,与那个时代挂钩,各人说得更多的,还是自己这几十年的生活点滴。单个而论,这些人是当不起一个时代的,他们只是那个时代里形形色色的生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难,我们即使没有经历上山下乡,人生照样会有另外一份苦难。青春的生命在苦难的煎熬中长成,没有哪一代人会有例外。而我们这代人所历苦难的意义,是我们背负着一份巨大的政治荣光生活,却生活得实实在在;我们深陷于一种虚妄的时代氛围,却生活得有情有义!时代样本的独特性,造就了人生样本的独特性,但替代不了人生样本的独特性。 于是,我只关注人,只关注跛子、矮子、福吧和乐宝。我以纯粹白描的手法,记述他们当年的人生行状,始终保持一种客观的述事态度和简洁平实的文字。我相信能够打动读者的,是他们的故事和生命状态,而不是我的文字。文字越简洁洗练,越能真实地呈现生命。除了人物命运本身的感染力,我不觉得文字自身还需要其它的什么力量。 我的叙事一直十分克制和隐忍,尽可能不站在故事之外抒情和议论。我努力用故事构造一种思考空间,营造一种情绪氛围,诱发甚至逼迫读者生发自己的思想和情绪,让他们在自己的心中议论和抒情。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一种引而不发折磨得读者丢不开放不下的纠结情绪,那会是一种直逼人心的艺术力量。看过《樊家铺纪事》和我其它散文的读者,大体都能感受出这种克制和隐忍的叙事力量。 跛子、福吧、乐宝,是那个时代的孔乙己、阿Q、祥林嫂和骆驼祥子,是被那个时代挤扁碾碎却又反而标记那个时代的饱满生命!但凡时代弃儿,或成历史主角!至少,对于文学是如此! 2018年8月22日于抱朴庐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