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拍有限而文意无穷 与韵断相比,句断从文意断句出现的问题更多,这也和以往的词谱著作对词调体式的归纳总结有密切关系。 应该说,从明清至今影响最大的两部词谱著作是《词律》和《词谱》,然而这两部书在句断问题上都存在严重的理论缺陷:都完全考虑从文意断句。《词律》虽然有句法概念,但又很多时候认为句断是无关紧要的。如苏轼的《水调歌头》上片第三四句、《桂枝香》上片第四五句,《词律》便分别断作十一字句、十字句,认为是“一气贯下”。一韵之中若分数句的话,每句字数多寡,可以随文意的变化而变化,这样倒是方便了,但并不符合唐宋词的句拍原则。 相较《词律》,《词谱》的句法意识大大增强,然而却多从文意角度列出别体,使“又一体”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如《水龙吟》调,《词谱》列出了众多的“又一体”,其中又多有以结韵断句与正体不同而列者,如赵长卿词断作:“拌来朝、又是扶头不起,江楼知否。”姜夔词断作:“甚谢郎、也恨飘零,解道月明千里。”黄机词断作:“但丁宁、双燕明年,还解寄平安否。”此调正体,结韵为三句拍:五字一句、四字两句。以上《词谱》所列“又一体”皆当依正体断句,即赵词当断作:“拌来朝又是,扶头不起,江楼知否。”……此等断句,如韵断意不断一样,是句断而意不断。 即便有时从句拍的角度断句会割裂文意,仍应首先考虑遵从句拍。如《雨中花慢》词调,下片首韵宋人皆作三拍句:两个四字句、一个六字句。无名氏“梦破江南春信”一首从句意上却应断作:“扬州二十四桥歌吹,不道画楼声歇。”然而,它的句拍依然是:“扬州二十,四桥歌吹,不道画楼声歇。”而《词谱》为了将文意与句拍相合,竟改为“扬州歌吹,二十四桥,不道画楼声歇”,这明显是错误的。 在句断中,争议、影响最大的当属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词下片二三句的断句,是应该断作“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还是应该断作“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的争议。《词律》《词谱》《词系》等词谱著作皆将苏词断作前者,即五四句法,赖以邠《填词图谱》断作后者即四五句法,当代学者吴世昌、周汝昌亦认为应当断作后者。《念奴娇》调今最早见沈唐词,苏轼为此调早期实践者,对后世影响非常大。苏轼此调有二首,另一首诸书均断作四五句法:“举杯邀月,对影成三客。”如将“了”字属下,则二词句法一致。而“了雄姿英发”,作上一下四句法,句法包括字声模仿的正是沈唐词:“有轻离轻拆。”再考虑苏词对后来作者的影响因素,即今存两宋金元此调大部分作品都作四五句法,苏词实亦当作四五句法。应该说,《词律》《词谱》诸书将“了”属上,主要还是直接从文意的角度考虑的。“了”字属上,表示“已经”之意,是完成时,对象是小乔,“了”字属下表示“都”“全”之意,是现在时,对象是周瑜。“了”字属上于文意更通俗,“了”字属下于文意稍深奥。虽然宋人创作中亦有认为“了”字属上者,但综合多方面因素看,苏词“了”字我们认为还是应当属下。 关于倚声填词的特性,王灼在《碧鸡漫志》中提到:“一字一拍,不敢辄增损。”其中所言“拍”,既包括韵拍,也包括句拍。每一词调都有较固定的韵拍、句拍,通常不会随意改变。词调韵拍、句拍有限,而词人文意无穷,创作中难免会出现文意与韵拍、句拍不一致的情况,或者单从韵拍、句拍上看文意有碎片化感觉。这正是唐宋词体的独特之处。我们点断、欣赏唐宋词,既要严格按照韵断、句断的处理方式,又要有韵断、句断而意不断的意识,既欣赏词调本身的美妙旋律,又要注意上下贯通,捕捉词人词作完整的意境。 (作者单位:河北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