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彭学军短篇新作《男孩的雨》,感到天宽地阔,神清气爽,似有山野的风呼啦啦吹来,吹得人眼角生痛,但精神为之一振。 中国文学(不只指儿童文学)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盛行“新写实”之后,写猥琐小人物就成了主流,此时如再写有点英雄情结的人物,就易被视为不真实。这是对过去虚假的“高大上”(以前叫“高大全”)的有力反驳,“新写实”的文学史意义不容低估。但任何事都会“过犹不及”,一旦文学作品里满眼都是琐碎冗杂、只顾到自己眼前的小人物,文学审美的超越感就很稀薄,读者读多了会很没劲,于是读文学的人越来越少。其实在十九世纪最严厉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的笔下,仍能看到人性的光辉,看到沉重暗夜里的“美的微光”;今天的文学,又怎能没有这光亮? 彭学军小说中的五龙和树生,是两个只有十一岁的小男孩,却很不一般。他们不相信求神能抗旱,他们相信科学,虽然对科学道理还一知半解,但他们已开始了行动。他们有大的志向和行动能力,有很强的毅力和决断力,能吃苦,能摸着石头向前。然而,他们又是那么无知,那么孩子气,口渴了也会争水,肚饿了也会偷西瓜和橘子吃。他们吃了小女孩的叫“狗子”的西瓜,又觉过意不去,硬是把瓜田浇了个透。他们在最紧急的时候看到了好看的电影,竟然一连看了两场,把什么都忘了。他们只是孩子,不是什么英雄,但他们身上确有英雄情结,有英雄豪气。白居易诗云:“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他们则是:“农家有男初长成,丹田豪气何人知?”谢谢彭学军,把这英雄气爽利地勾勒出来了。 过去有很多写小英雄的儿童小说,我以为大多是失败之作,因其多以成败论英雄,总要写孩子如何完成难以胜任的任务,而且大多是残酷的战争杀敌的任务,结果就有了明显的虚假造作、人为拔高。其实儿童小说不一定要写成功的英雄,失败又何妨?一事无成又何妨?因年幼无知出尽洋相又何妨?只要写出了内心的大气、豪气,写出了不局限于一己眼下的心胸和志向,那就已经非常感人了。屠格涅夫说:“如果被描写的人物,在某一个时期来说,是最具体的个人,那就是典型。”彭学军的成功,就在于她没写虚假的小英雄,而写出了有内在英雄情结的“最具体的个人”。 (作者系儿童文学理论家,《文汇报》“笔会”副刊原主编)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