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写下的文字,意义何在?答案是:它们证明我曾经活过。 因为写作,让一些流失的光阴留下了痕迹。或者说,我写作其实是出于对时间和死亡的恐惧。李志在《梵高先生》里唱:不管你拥有什么,我们生来就是孤独。而写作,是孤独中的以毒攻毒。 写作15年了,之前的时光像磨花的唱片,发出不完整的声音。但我要寻找2002年之后的时光,它们却藏在我的文字里,在那些发黄的书页里。命运的深渊里,装满了我们的未解之谜。我怎么成了一个写作的人?这似乎是源于无尽的孤独。借用一句保罗·奥斯特的话:孤独及其所创造的。 孤独是人类精神状态的一种,我们身在其中。但作为一个写作者,是孤独成就了写作还是写作让我们变得孤独?有时候,一个写作者是一个旁观者,他面对笔下的人物,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有时候,他们进入到作品中,把每一个人物当成自己。“起初,神创造天地”,一个好的写作者,确如上帝。他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创造笔下的世界。鲁迅说:“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理论上说,每一条路都通往文学的殿堂。可是终其一生,我们也是盲人瞎马,凭着记忆和感觉,在暗夜里行走。 我迷恋写作中的不确定性。我无法想象某天,一个小说清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只需要我用文字去堆砌。我喜欢让风带我走,走进泥潭和沼泽,当然也有可能走进鸟语花香的春天。这是写作的乐趣所在。 然而,更多的时候是困惑。2002年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似乎陷入了一种无力之中。该如何完成一个小说?我像一个失败的泥瓦匠,脑子里像是被塞满了稀泥,却无法完成一篇哪怕是同样失败的小说。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过程。直到10年以后,我和文学像一对冷漠的情侣,看在上帝的份儿上,终于有了一点点热温。 从2012下半年开始,我写了十来个小说。不管不顾,泥沙俱下。这期间的小说,比如《狮子山》《四零一》《百发百中》,我和绝大多数的写作者一样,写作始于故乡和回忆。我写下的这些小说,像我故土里长出的庄稼,带着故乡人熟悉的气息。这看似信手拈来的写作,其实是受制于现实。关于现实主义写作,作为曾经的新闻从业人员,我并不陌生。我的脑袋里装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现实远比小说精彩。然而小说这种艺术门类,它之所以存在,必然应该有其独特性,新闻是水面的涟漪,小说是沉入水底的石子。 一根鸡毛不会下沉,沉入必是重的。卡尔维诺在《美国讲稿》的第一章便讲到了“轻”,这轻,是翅膀的轻,而不是羽毛的轻。于是我想,能否在现实之上,凌空舞蹈甚至飞翔? 电影《阿甘正传》里有一个关于无脚鸟的故事。说的是,这世上有一种鸟没有脚,它只能一直飞,最后在飞翔中完成死亡。我也曾想借现实之势,张开想象的翅膀,让小说飞翔。 2015年,我感觉自己走进了一间屋子,四面是坚硬的墙。我找不到方向,这令人惊慌。下半年,我停了手上的中短篇小说,开始创作一部长篇小说。像一个短跑选手突然改跑了马拉松。我这么做,其实是刻意和中短篇小说保持一种距离,让我对它们有更多思考。 当我完成了22万字的长篇小说,2016年的冬天已经来临。10月,我在从厦门飞昆明的飞机上,打开电脑,开了一个新的短篇。这距离我写上一个短篇小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半。 冬天的夜,更加寂静。我在天光降临前打开电脑,进入一种未知当中。想象如风,我并不知道自己要写一个什么样的小说。我试图追寻一种气息:死亡气息、迷幻气息、乡野气息……如果说写作如同上帝“创世”,那么,上帝朝亚当的鼻孔里吹一口气,一定有他的必要。 也是在这段时间,我找到了想象的乐趣。所谓创造,就是无中生有。小说就是介于有无之间、虚实之间的艺术。大地是有的,但天空却未必——它有可能是一种高远的涳濛。而飞翔,正是存在于天空。换句话说,我想努力从现实里抽离出来,用一粒现实的种子,播撒出想象的世界。 总的来说,我是那种讨厌一成不变的写作者。既然张开了怀抱,那就要尽情去拥抱。写作的路,看不到头。永远在路上,这正是乐趣所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