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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海栖先生的新作《有鸽子的夏天》，很久了，我的脑海里还盘旋着山水沟街那一群孩子叽哩呱拉、奔来跑去的忙碌身影。 这些年，很少有一部原创儿童小说能够激起如此畅快淋漓的阅读体验。作者把童年生活的一种滋味简直写绝了。那时我们的日子还远不能用富足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但它却不能限制一个孩子创造他的日常生活的想象力和行动力。不论社会如何发展，生活如何变迁，在历史的角落里，总有一个永远的孩子，在那里不知疲倦地蹦着，跳着，玩着，笑着。那也是我们每个人心里永远的童年。 小说的语言一如作者笔下的童年世界，朴素而鲜活，单纯而生动，趣味与幽默都酝酿得恰到好处。神气的二米和他的鸽子群一出场，我们仿佛听到了鸽子翅膀的扑楞声，还有那渐渐地淡远、又渐渐响回来的鸽哨声。然而，在活灵活现地摹写童年生活情味的同时，作家从未忘记身为一个小说家的职责。小说里那些起初看似散漫的细腻、真切的生活片段和细节，都暗暗指向一个更核心的故事。整部小说由鸽子入笔，正写到酣处，却由“养鸽子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一笔宕开，落至闲悠悠的“好在我们有别的事情做”的附笔。就在我们读着那些快乐而迷人的童年游戏、差不多要忘了鸽子这回事时，作家又将它不露声色地忽然端回到我们眼前。我们于此方知，一切闲笔，其实无不在为“我”的鸽子的出场渲染铺垫。这对鸽子随后的命运以及这个孩子的快乐和忧愁，是那样牵动着我们的关切。这其间，许多不经意的叙事伏笔，是要一直等到后来，某个重要叙事片段的呼应和揭晓，才带给我们恍然大悟的惊喜。 小说中，鸽子事件既构成了故事的核心悬念，也导致了一个孩子世界观的危机。如何解除这个危机，不只关系到故事过程的演绎展开，也关系着这个孩子的精神命运，后者使这部作品带上了些许“成长小说”的意味。成人角色赵理践是帮助“我”度过这场成长危机的重要指引人。这个质朴、敦厚的送煤工，用他的善意和温情，默默关切着贫瘠年代里一个孩子不为人在意的小世界。他与海子的交往，小说里写得那样简朴平淡，读来却总令人心生暗潮汹涌的澎湃。他的存在让海子和我们相信，在世俗生活的纷纭甚至不无狰狞的表象背后，有一种朴实无华和良善温厚，可能才是最终决定其运行逻辑的真正力量。 但我们也不要以为，一个孩子面对真实的成人世界和现实生活，全然是无助的，无奈的。我们还记得，那个在很长时间里始终以强权者、欺侮者面目出现的郭一刀，最后送给了海子“一小块猪肝”。在我看来，这个小小的、意外的礼物出现在小说的结尾，不但把童年应有的尊严还给了一个孩子，也把日常生活和普通人物应有的人情与人性，多少还给了郭一刀这个形象。谁能说清，郭一刀最后慨然归还鸽子，究竟是完全慑于赵理践“给他送不好烧的煤球”的担心，还是在心里同时也怀着对这样一个由孱弱中爆发出巨大勇气的孩子的认同乃至小小的敬重？ 这样，《有鸽子的夏天》最终带我们走出善恶二元的故事与观念模式，走向了现实人生和日常人性的更为丰繁、复杂、微妙的境况与滋味。它让我们看到，生活是难的，却也无往而不带着它温暖的底色。从胡卫华为鸽子流下的眼泪里，从鸭子为父亲砸着杏核的啪啪声里，从王木根乒乒乓乓打着鸽笼的身影里，这道温暖的光芒始终在轻轻地浮动着，摇曳着。它照亮了“我”与鸽子之间的这个故事，也照亮了我们立身于其中的这个世界。这一点温暖，或许就是那充满着烦恼艰辛的生活之所以让人着迷、叫人珍爱的根本所在。 我相信，它也道出了童年之于我们的一种根本意义。 作家简介 赵霞，文学博士，浙江师范大学儿童文化研究院副研究院；出版《童年精神与文化救赎——当代童年文化消费现象的审美研究》《思想的旅程——当代英语儿童文学理论观察与研究》《幼年的诗学》等，翻译出版《作为神话的童话/作为童话的神话》《安徒生童话》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