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了,清晨就来到景区的码头边等待第一批游人。每跑一趟车90元,景区管理委员会抽取一定的管理费。”小伙子有些无奈的样子,“不过,相比过去在外打工,收入高多了。村里的人有划羊皮筏子的,有做农家乐的,有卖土特产的,逐渐过上了好日子”。“你们看,前面是‘观音打坐’。黄河石林是在400万年的日月更替中,形成各种不同色泽且造型奇异的峰林。”小伙子边介绍边“驾、驾”地赶着车。驴车吱吱呀呀地向前滚动着。“屈原问天”“木兰远征”“月下情侣”“十里屏风”“天桥古道”“一线天”等形态各异、千奇百怪的石柱石笋石林景观在我们眼前展开、拉长,在我们身后逝去。 看着这来来往往的驴车,一种久违了的自由与安详俘获了我。对驴车的记忆来自儿时,当时乡村里“时髦”的运输方式就是毛驴拉车。有几个人不在家好好务农种田,拉起了驴车。他们从乡里的供销社把棉花、粮食等运输到能通汽车的地方,赚取运输费。记得当时这样批判他们:“小板车,毛驴带,一天赚个七八块,哪有心思学大寨!”自那以后,驴车便给我留下了永恒的记忆,觉得拉驴车就是不干好事。 对驴车开始有好感是我上中学时,学校离家有段路,每天上学和放学,如果能碰上一个驴车,我们都好开心。车夫见到我们这些上学的孩子,只要是空车或拉的东西不多,总是让我们上车坐一阵,少了徒步的辛苦,我们一路有说有笑,便到了学校。奇怪的是,在哪里拐弯,走哪条路,毛驴好像全知道,不用主人烦神,甚至有时候主人在车上呼呼大睡,毛驴也能安全稳妥地回到家中。所以,这些年无论到哪儿,无论乘坐什么样的交通工具,每当看到驴车,我就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和快乐! “我们龙湾村虽然偏僻、闭塞,但是我们这里的人热情好客。我们有村里自产的苹果、梨、大红枣、玉米,你们到村里吃饭,这些都可以免费品尝。你们可以吃到土鸡、手抓羊肉等山野风味及农家各种小吃。”小伙子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他们的村庄。随着小伙子的手势和音调,驴还偶尔回头看看屁股后面车上的游客,那七分温润三分犀利、给人一种坚定感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驴车上的龟兹》等著作。他的那种毛驴观与眼前这头毛驴的眼神是如此的吻合,再次让我动容。 毛驴是有生命的,干完一天活,回来拴在院子里面,当家人进进出出的时候,毛驴的眼睛在看,毛驴的呼吸在感应,毛驴的耳朵在听,这样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一下从生活中消失的时候,好多人会不舍,好多人会挽留……我们人类的生活,或者人的生活,在被这些许许多多的生命的眼睛看见的时候,才是真实的,才是可信的,才不是荒谬的。 返回的时候,小伙子不停地向我们介绍:“你到我们龙湾村,可以随意地敲开一户院落的门,在院子休憩、喝茶,吃我们农家饭,主人可以跟你讲他说不尽的黄河。我们村即使全家人都下地了,院门都会虚掩,房门洞开,我们从不担心是否有盗贼来。”我十分相信小伙子的话,就在不远的黄河对面,那浓荫密布的一片绿野,一定会让人从城市的一切拘谨和客套之中摆脱出来。清风裹挟着田野的气息,古老水车提灌的水声,月色笼罩下的黄河绿洲会引发人无限的怀想。 小伙子的一席话让我陷入了沉思,我在想,像驴车一样缓慢而宁静的时光,已经离我们十分遥远了。黄河石林,这里的人和物,给我一种梦中邂逅的错愕和欣喜。我又想到了刘亮程,“我走了那么多地方,读了那么多书,思考了那么多事情,到头来我的想法和那个坐在街边打盹的老人一模一样。你看他一动不动,就到达了我一辈子要到达的地方。而我,还在半路上呢”。 驴车悠悠,我们坐在车上,看着小伙子厚实的背影,听着驴蹄“踢踏踢踏”的韵律,着实有一种时光的穿越感。就在这驴车吱呀的光阴中,我们走完了石林景区。回到了黄河羊皮筏子上,岸边石林中传来朴素而饱含历史沧桑的《黄河船夫曲》:“我晓得,天下黄河九十九道湾哎,九十九道湾上,九十九只船哎,九十九只船上,九十九根竿哎,九十九个那艄公嗬呦来把船来搬……”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