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一 图二 图三 2015年,新版经典民族歌剧《白毛女》隆重推出并举行了全国巡演,在全国观众中引起强烈反响。这个事实证明,以《白毛女》《党的女儿》《野火春风斗古城》等为代表的民族歌剧红色经典具有恒久的艺术魅力,其基本经验非但并未过时,更为当代歌剧家对之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提供了丰富养料和有益启示。 2017年5月,文化部召开“中国民族歌剧创作座谈会”,设立“民族歌剧传承发展工程”和指导委员会,随后向全国发出评选民族歌剧的通知;又从申报参评的140余部剧目中评选出9部入选剧目,进行重点扶持,并组织指导委员会专家对入选剧目做对口指导。 2017年底,第三届中国歌剧节在江苏举办,《呦呦鹿鸣》(图③)及9部重点扶持的民族歌剧成为本届歌剧节的最大亮点。 在刚刚过去的今年3月,“全国优秀民族歌剧展演”在北京举行,上述10部民族歌剧,经过几番修改打磨后,与复排的红色经典《白毛女》《小二黑结婚》《洪湖赤卫队》《江姐》一起悉数亮相,在“一节”“一展”重新焕发夺目光彩,描摹出一幅民族歌剧生生不息传承发展的璀璨画卷。 从“一节”“一展”参演剧目的题材取向看,现实题材受到歌剧家们的高度重视,并在《呦呦鹿鸣》《马向阳下乡记》《有爱才有家》中有着骄人的表现;革命历史题材占比最多,共有《青春之歌》(图②)《松毛岭之恋》《英·雄》《盐神》4部剧目参演。这清晰地表明了当代歌剧家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再加上历史题材的《二泉》、古代题材的《蔡文姬》、少数民族题材的《玛纳斯》(图①),共同构建了当代民族歌剧创作的多元生态。尤其令人欣喜的是《马向阳下乡记》,它不仅是一部现实题材歌剧,也是新世纪以来第一部民族喜歌剧,剧本、音乐和表导演艺术(甚至包括指挥)都包含着不少诙谐、夸张、轻松、风趣的成分,观众特别喜欢,剧场经常爆发会意的笑声和掌声。 在我个人看来,就上述剧目剧本创作的整体质量而言,以《呦呦鹿鸣》和《青春之歌》两剧为最。 《呦呦鹿鸣》以我国科学家、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得者屠呦呦为第一主人公,以童年屠呦呦作为情节起点,以老年屠呦呦的回忆作为穿针引线的主要手段贯穿全剧。屠呦呦名字的神奇由来,童年生病与中医药结下的不解之缘,立志从事中医药研究,她的爱情和婚姻,她和科研团队进行青蒿素研究的曲折历程,这些人生经历串联成一条连贯发展、流畅行进的情节主线。其中,既写了她在190次失败后内心的犹疑、彷徨、纠结和痛苦,又以浓墨重笔刻画出她的坚持不懈和灵光一闪的初步成功;既写了她不顾丈夫和同事反对以身试药义无反顾的决绝,又写了她对丈夫和孩子的温情与愧疚,由此将深奥医理、枯燥数据和艰难曲折的实验过程艺术化为一台有意味、有看头、有亮点的生动戏剧,成功实现了真人真事、现代科技与歌剧艺术的奇妙遇合。这部作品赢得了广大观众和业内同行的广泛赞誉,为新时代现实题材歌剧创作带来一股清新之风。 《青春之歌》的成功之处在于,作者从同名长篇小说的宏大历史场景、复杂人物关系和曲折情节中取精用弘,提炼出林道静、卢嘉川、余永泽这三个主要人物,辅以胡梦非和王晓燕,每个人物都有各自的鲜明性格、不同的信仰或利益诉求,由此构成全剧的人物关系,并加入一个具有间离效果的女声四重唱在剧中穿针引线,将全剧情节和冲突脉络有机串联起来。此外,剧作家还有意识地在不同性质场次的铺陈和转换、唱段音乐结构等方面为作曲家的音乐创作做了建议性预设,表现出较强的歌剧文学音乐性能力。 作为一种西方古典艺术门类,歌剧在中国的生根生长从一开始就面临“橘生淮北”的困境;与同为舶来品的话剧相比,歌剧本土化更为困难,根本原因就在于其音乐性。而当代民族歌剧在音乐创作上一个最为喜人的收获是:与目前我国歌剧界盛行之旋律洋腔洋调、唱段诘屈聱牙的痼疾全然不同,几乎所有参加本次展演的新创剧目,都自觉继承了《白毛女》以来音乐创作的优秀传统,从我国民族民间音乐中汲取养分、提取素材,并以专业作曲技术进行了创造性转化;既尊重汉语四声规律,讲究依字行腔,又追求优美的抒情性和声乐化,较好地顾及人物在不同戏剧情境中的特定情感状态。故此演员唱来朗朗上口,观众听来悦耳动听。《呦呦鹿鸣》中的主题歌以及谣唱曲《青青的小草》、《青春之歌》中的主题歌《上弦月》等,便是这类唱段的代表。 运用戏曲的板腔体思维和结构来创作主要人物核心咏叹调,是过往民族歌剧音乐创作的一条成功经验,并在上世纪40年代至90年代形成了一个延绵不绝的创作范式,大批优美动听、脍炙人口的大型唱段因此而生并流传至今。到了当下,许多同行对此提出质疑,甚至断言:若继续沿用板腔体,必将导致“复制”。 但在“一节”“一展”参演的新创民族歌剧中,当代作曲家却对板腔体思维和结构进行了创新性发展。具体表现为,从传统“板腔体”概念中,采用作为结构和曲式概念的“板”而弃用作为声腔和旋律概念的“腔”,即:运用各种板式和速度的丰富变化、对比和组接构成咏叹调的大结构,以展开乐思、推进音乐的戏剧性铺陈;在旋律和音调方面,则不直接从传统戏曲或民歌中汲取音调素材,而是对之下了一番专业化吸收、融汇和提炼功夫之后另铸新腔。这种努力,使得咏叹调的旋律既有浓郁民族风韵,又具强烈时代气息,既无“复制”之弊,更无陈旧之感,受到歌剧同行的高度认可和广大观众的热情欢迎。这种对过往民族歌剧板腔体咏叹调创作的创新实例,在《青春之歌》《马向阳下乡记》《呦呦鹿鸣》《松毛岭之恋》等剧中均可以找到典型例子。 当然,也有某些剧目,在思想艺术质量方面不尽如人意。当代民族歌剧创作在一片繁荣景象的背后,仍存在不少问题。某些艺术家精品意识淡薄,搞突击式创作、机械化生产,导致“有数量缺质量”;音乐创作中重唱、合唱和乐队音乐的戏剧性表现力发挥不够充分;更严重的是部分剧目轻情节、轻人物个性刻画的“歌曲思维”,以及充斥着游离于剧情之外的“歌伴舞”“舞伴歌”和色彩性、装饰性歌舞场面的“晚会思维”,如此必然导致情节停滞,场面沉闷,戏剧意味贫弱,人物的音乐无性格。 总之,“一节”“一展”为我国当代民族歌剧带来了空前繁荣,令一度受到忽视的民族歌剧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但民族歌剧的当代振兴和未来发展是一项艰巨的系统工程,唯有克服浮躁心态和急功近利的作风,在熟谙歌剧艺术规律和传统文化精髓、增强音乐的戏剧性和戏剧的音乐性上面狠下功夫,以“十年磨一剑”的精神锤炼精品,我国民族歌剧才会在世界歌剧大家族中占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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