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左兴亡录
    沈嵩炀
    一部《春秋》，可以说是一部兴亡录。在密湖扁舟，叙谈的是政治家的暗算、阴谋；在烽火疆场，驱驰的是统帅者的战车、铁马；在莽莽黄沙，飘荡的是正义师的旌旗、号角；在地隧黄泉，咿呀的是王母子的欢言、苦泣……公侯伯子抑或王佐将相、耿直大夫抑或贼子乱臣都融进时代的纵深，随天下大势而浪逐浪滚，只有少数人物挽住狂澜、叱咤风云。
    《春秋》数不尽的是碌碌的君王，但只有雄才大略者才会被人永远铭记。齐桓的目光横扫四方，百万雄师演武，兵戈丁丁，一人一骑轻扬尘土而来，大兵跪倒在君王脚下，山呼：“我诸侯国军全赴此地，定让逆楚片甲不留。”齐桓面露娇色，对一旁的楚国使者说：“这是我——霸主的必胜军团！”楚国使者迎着齐桓，面如铁壁：“仁义之师——万国臣服，但对不义之师——我楚虽小，必灭亡他。”齐桓点头不语。齐桓假命天子，率行礼义，抵御戎狄，讨伐不臣，震慑群雄，惩治宵小，他的凛然气魄来自于道德正气，在位四十三年，他将天威远播。
    《春秋》不会记载无名小卒，只有驰骋血海的英雄才会挣得史官青睐。孟明视只马先入崤山，抚摸三军遗骨，猿鸣悲戚啼叫夜月，细雨蒙蒙蘸饱亡人幽怨，他涕泗横流，呼号：“将士们，当用敌人的血祭奠你们的英灵。”犹记当年崤之战，晋军在秦回师时设伏，孟明视之军悉数被坑杀，主帅侥幸捡命，秦穆公信任他如初，如今背水一战，施予晋军报应，孟捍卫了家族的荣耀，证明了男人的血性。因果在历史的演变中最是冷酷的原理，铁血英雄是冷酷铁律的执行者。
    《春秋》中每一个国家的兴盛都源于士大夫的辅弼，每一个王国的灭亡都源于对士大夫忠言的闭目塞听。风吹雪子，乌蹄声声，宫之奇穿戴衰绖丧服，走出宫门，他绝望以至仰天长叹：“虞国将亡，你我早晚披麻戴孝！”血亲晋君请借一条攻打虢国的捷径，奉上妖冶美女整车，虞国宫殿日夜歌舞。大夫宫看出蹊跷，这路可是虞国的天险，万一晋军调转枪头，虞国平川无险可守，为何要为虎邻做嫁衣、还不顾赔本。但进谏换回却是国君的猜忌和群小的嘲讽。僖公二年，晋灭亡虢，顺道伐虞，虞君沦为阶下囚，宫之奇带族人逃难离去。
    《春秋》不仅用粗朴的笔法高歌强者的功绩，也用尖锐的刀片刺痛奸邪的脊梁。仲孙湫前往吊唁鲁国死难的国王，考察鲁国国政，抛下一句狠话“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庆父私通王妃哀姜，编织诡计，两弑君王，恶贯满盈，终被愤怒的国民逐出鲁，庄公三十二年，庆自杀在荒村野岭。《春秋》汗青昭彰的是天之道，恶人即使生前荣华、死后也叫他遗臭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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