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然语义在语言中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形式表现,是否构成特定的语法范畴则要看该语言是否具有强制性的专属语法表现手段。对于有定与无定来说,最典型的专属语法表现手段是英语中的冠词,判断其他语言是否具有定指范畴,一个惯用指标是该语言是否具有冠词那样的语法成分。定冠词一般由指示词演变而来,两者之间的最大区别,是后者具有前者没有的直指属性。不定冠词一般起源于数词“一”,后者演变成为前者的过程,就是数词的计量功能不断虚化以至于消失的过程。汉语指示词“这/那”是最接近定冠词的表示有定的语法表现手段,但同后者相比还保留了一定程度的直指属性,语法化程度还不够高。汉语“一”的语法化程度较高,在许多用法中几乎完全失去原生计量功能。汉语在定指问题上不同于英语和其他欧洲语言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名词性成分在可辨识性表现方面缺乏语法上的强制性。汉语有异于英语的另一个重要方面,是光杆名词和数量名词在可辨识性方面的不定性用法,其解读往往取决于名词性成分在句中的语法位置;作为一个语法范畴,定指/不定指在现代汉语中尚未得到充分发展。 【作者】陈平 【作者单位】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语言与文化学院,澳大利亚昆士兰 【期刊】《当代修辞学》 2016年第4期 【关 键 词】语法范畴 定指 不定指 指示词 数词 语法化 可辨识性 语言学文献中,“语法范畴”这个术语使用频率高,指涉面广,最普通的用法是指下面两类语言成分: a)具有相同语法屙l生的语言成分/单位的集合 b)具有基本相同的语义基础及专属语法表现手段的语法属性的集合 第一种用法历史久远,传统语法著作中所见“语法范畴”这个术语,早先应用范围较窄,主要指词类,如名动形等,后来也指句子成分,如主谓宾等。现代语言学文献中,这个术语更多的时候是用来指第二类语言成分,常见的语法范畴包括数、性、格、时、体、肯定/否定、传信/传疑(evidentiality)等等。我们今天讲的定指范畴指的是第二种意义上的语法范畴。 第二种意义上的语法范畴有什么特点呢?根据上面的定义,它具有基本相同的语义基础。比如说数,作为语法范畴,数的语义基础是自然数量,包括可数、不可数、单个、多个、一个、两个、三个等等;性作为语法范畴,它的语义基础是自然性别,包括男性、女性和中性;格作为语法范畴,它的语义基础是名词性成分与其他语言成分之间的关系,如施事、受事、归属等等。时、体、肯定/否定、传信/传疑等类此。共同语义基础是语法范畴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更重要的方面是专属语法表现手段,包括内部屈折、语缀、语法虚词、语序以及种种语法行为特征等等。同一个语法范畴,各种语言所用的专属语法手段可以有很大的不同,这是早已广泛确认的事实。语言之间是否有共同的自然语义基础,则是一个历来争议不休的问题。许多语言学家都认为,世界语言有共同的自然语义基础,那正是不少语言普遍现象的起源之处。信奉Sapir—Whorf假说的语言学家却对此持有异议,认为不能先验地认为人类语言有共同的自然语义基础,随着对以前所知甚少的许多土著语言的深入研究,支持这种论点的证据似乎越来越多。这个话题不属我们今天讨论的内容,我们存而不论,为了方便起见,姑且以语言之间有基本相同的自然语义基础为假设作为我们讨论的前提。 专属语法表现手段是语言形式,语言形式表现的意义与自然语义基础有密切联系,但两者之间往往有很大的区别。虽然我们暂且认定种种自然语义属性在语言中普遍存在,但是,对特定的自然语义属性而言,并非所有语言都有相应的语法范畴,都具备专属语法表现手段。数量是普遍存在的自然语义属性,但不是所有语言都有“数”这个语法范畴。英语有“数”这个语法范畴,但我们可以说这个语法范畴在汉语中却不存在,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汉语名词没有指示单复数的语法成分或其他语法表现。即使在具有“数”这个语法范畴的语言中,该语法范畴对于自然语义现象的切割归类方式也可以很不相同。英语有单复数的区别,books是复数名词,复数语法标记一S表示大于一,从books这个词上无法看出是指两本、三本还是更多本书。然而有些语言则有分别表示单数、双数、三数或更多的独特语法手段。还要指出的是,语法范畴的归类,可以同自然语义归类相悖甚至相反。性的自然语义基础非常明显,可以清楚地分成阳性、阴性和中性三种。作为语法范畴的性,却可以与自然性别并不一致。德语中的“男人”der Mann语法上是阳性,与阳性定冠词der连用,“女人”die Frau是阴性,与阴性定冠词die连用,语法性和自然性相同。但是,“姑娘”das语法上却是中性,与中性定冠词das连用;将太阳和月亮拟人化时,我们一般会将太阳看成阳性,因为它光芒四射,有阳刚之美,而月亮则比较柔和,应该看成阴性,然而这两个事物在德语中的语法性别正好与我们的预期相反,太阳die Sonne是阴性名词,而月亮der Mond却是阳性名词,其中似乎并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外国人学德语碰到这些情况只能死记。个体量词是汉语中最典型的语法范畴之一。“条、头、枝、张、滴”等个体量词同自然语义有密切联系,通常表现物体最具代表性的形状或功能特征,但也有许多用法并无自然理据可言。我们说“一头猪”、“一条狗”和“一个人”,可是一般不说“一条猪”、“一头狗”或“一头人”,尽管猪狗形状差不了多少,狗和人也都有头。与其他语法范畴一样,汉语个体量词在语法上有一定的强制性,与数词连用的名词性成分一般都得带量词。 我们研究任何一个语法范畴,一是看它的共同语义基础是什么,二是看它的专属语法表现手段是什么,这两个主要问题就是研究语法范畴的基本出发点。至于研究顺序,可以从专属语法形式出发,研究它们的语法意义,也可以从自然语义出发,观察是否在我们研究的语言中有专属语法表现手段。无论研究顺序是什么,语法范畴的专属语法手段表现的语法意义同自然语义基础之间的关系,都是我们研究语法范畴时的重点关注内容。 研究作为语法范畴的定指/不定指,主要工作是确定它的自然语义基础、专属语法表现手段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定指范畴的自然语义基础属于语言信息结构表现的内容,那语言信息结构表现的主要内容是什么呢?说话人决定说什么和怎么说的时候,除了要考虑自己说话的目的之外,一定得对受话人对于自己要讲的内容了解多少、是否是当前关注的对象、他们对有关内容有什么预期等等作出自己的判断。用语言学的术语来说,就是对有关信息在对方脑海里的认知状态做出自己的判断,以便组织和调整自己的说话内容与方式。信息结构研究涉及到的常用概念包括新信息、旧信息、已知、未知、激活状态、未激活状态、主题、焦点等等。文献中对这些概念的定义形形色色,很少有两位研究者的用法会完全一致,内涵和外延彼此参差或相互交叉的情形相当常见,我们在阅读或使用这些术语时得十分仔细。信息结构是决定语句表现内容和形式的过程中十分重要的因素,以所谓新信息和旧信息为例,我们说的每一句话,从信息结构的角度来看,一般都得包含两部分的内容,一部分是旧信息,就是发话人认为受话人已经知道的内容,另一部分是新信息,是对方不知道的内容。发话人一般都是以旧信息带出新信息,就是以旧信息为出发点,在这个基础上再引进新的信息内容。定指/不定指也是信息结构的一部分,其涉及的关键因素是,就某个具体事物而言,发话人认为受话人对该事物知道多少,能否能够把它从其他同类事物中辨识出来,我们下面对此作详细讲解。 【全文阅读】汉语定指范畴和语法化问题.pdf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