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伦塔的故事 《圣经·创世纪》第十一章1到8记录了下边的故事:人到西内阿定居下来,说:让我们用砖石建一个城、一个塔,塔尖摩天,给我们自己一个名字,否则我们就要分散各方了。上帝看到人造的城和塔说:他们是一群人,讲的是一种语言,他们要做什么,就不会停止的。让我把他们的语言搞乱,互相不通。于是,上帝就把他们驱散到各方,他们因此必须停止建城和塔。 讲一种共同的语言就可以战胜一切,这是两河流域的人民的一个古老的梦想。 世界语 千百年来,人类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做过无数的努力,创造出了很多“世界语言”。开始,由于殖民地政治和文化时尚,拉丁文和法文相继在许多国家通行。二十世纪,英语继之而起。在东南亚,汉语曾经被很多国家和民族借用。这些都是自然语言作为国际语言的例子。 十七世纪以来,人们开始创造人工的“世界语”,其中最出名、最成熟、传播最广泛的要算波兰医生扎门霍夫(Zamenhof)1887年发展出的Esperanto。Esperanto以罗曼语和日耳曼语为基础,追求在语音、字形和句法上的简化。在Esperanto中,重音永远在倒数第二个音节。它只有16条语法规则。比如,只有一个"冠词";两个"格":"主格"和"宾格";前置词后边永远跟主格。在字形方面,Esperanto共有15000个“字根”,10个"前缀"和27个"后缀",以资组合使用。 比Esperanto更简单的有如"基本英语(Basic English)",它总共只有800个词汇,其中400个抽象名词,200个具体名词,100个副词和100个动词。所有这些人造世界语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以简单和逻辑为目的,便于学习,便于使用,传达意思精确。 但是,所有这些“先进”、“简单”、“逻辑”的人造语言都没有被广泛接受,人们情愿去使用那个很不逻辑、很复杂、很混乱的英语(读一读莎士比亚,就有体会了)。这是什么原因呢? 欧洲诸国的语言 刚到德国时,最大的惊奇不是先进的电器(不如咱们中国先进),豪华的汽车(德国人羞于摆阔),前挺后厥的女孩子(人家都羡慕我老婆是中国血),腐朽糜烂的资本主义生活(德国人生活实在简朴),而是:在那么小的地域中,有那么多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语言、不同风俗,在或多或少地和平共处。今天,欧共体各国的边境开放了,货币也马上就要统一了,但是,语言还是各说各的。到了法国,你别期望人家跟你讲英语。虽然荷兰语跟德语极端相似,几乎所有荷兰人都懂德语,但是,他们最憎恨德语。这个状态令我非常不解。依照我们中国人今天的逻辑,通过文化和经济的竞争,通过战争,欧洲早就应该统一成一个国家,“车同轨”,“书同文”,“同律度量衡”了。他们何以安于这个“分崩离析”的悲惨状态呢?于是我想到了《圣经》,想到了上帝的意志。 语言不是为经济发展服务的 我们可以说:假如欧共体的国家都讲英语,都写英文,对他们的经济肯定很有好处,欧盟或许也会更加“强大”。但是,如果我们能够放弃对经济发展的崇拜,放弃对“富国强兵”的崇拜,就会很容易地发现:语言文字不是为经济服务的,更不是为战争服务的!我的好朋友彭小明先生总是说:战争有输赢,但文化不能割断!邹俊明女士说得更形象:一个书生被当兵的打了,从此就下决心放弃自己的学问,投笔从戎了。这是何等的荒唐啊!假如,哪个国家的经济和军事比较发展,我们就要学他们的语言文字,接受他们的文化,那我们可是真要累坏了。难怪“五四”以后我们这样举步维艰呢。 语言文字的功能远远不限于传达逻辑信息,以资经济的发展,更不是为了计算机的普及。任何一个没有文化内涵和历史背景的语言文字都是死的语言,死的文字!这就是为什么一切“世界语”都不能成真正的世界语的根本原因。错不在这些语言本身,而在于它脱离了民族,脱离了历史,脱离文化。之所以今天世界上很多人都情愿用英语来交流,最重要的原因是:很多人对美国的文化,对他们的价值体系有很深切的认同感。“美国的”就是时尚,就是先进,就是好的,令人羡慕的,这不需要任何严密的语言逻辑! 所以,一切以为汉语、汉字必须要简化,甚至拼音化的人,都是简化了语言文字的动能,把他们当作了经济的奴隶,这是要求“上层建筑要符合经济基础”的结果。 简化——现代哲学的重要特征 几百年来,以欧洲文化为主流的文化圈渐渐地丧失了对这个生我们,养我们,给了我们一切,不依赖于我们的存在和意识而存在的世界的敬畏。我们习惯把世界分成两个部分:一个理性的世界,一个神秘、非理性的世界。我们自以为对那个所谓的“理性世界”比较了解,因而也易于把握,易于统治,易于改造。这是一个我们愿意接受的世界。我们很勤奋地营造这个小小世界,给我们做了衣服,盖了房子,使我们不受制于气候的变化;种了粮食,养了牲口,使我们总能填饱肚子;发明了汽车,甚至飞机,上帝虽然把我们驱赶开了,我们又可以相聚;我们还造了宇宙飞船,自以为可以飞到上帝、如来佛都够不着的地方。于是,我们就很自愿地把世界这一部分看作它的全部,而陶醉于这个小绿洲中,乐不思蜀了。只有上帝常常来给我们捣乱,或者闹一闹自然灾害,或者弄出个新的不治之症来。中国古代有《周易》,有公羊派的学者(比如董仲舒),就是专门用“天人感应”的祥瑞、灾异学说来告诫人类的。 至于世界的那个神秘、非理性的部分,我们总是努力用“科学知识”来证明它的不存在。我们为什么那样不愿意承认它的存在呢?按照心理学的解释,狂妄自大的心理背景常常是恐惧。的确,我们对那个不能理解、不能把握、不能改造、不能统治的世界有着深刻的恐惧!但是,我们软弱的人格不让我们承认这份恐惧!其实,我们是把自己锁进了这个小小的理性世界中,这个可以用数学、物力和化学的公式描述的世界中。说得更难听一点儿,我们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用公式构成的世界。罗素在《数理哲学导论》中解释“自然数”时说:为什么一切“自然数”都符合“自然数”的规律呢,因为我们是这样定义它们的呀! 中国古人批评用片面的观念解释世界时说:以一贼道。现代哲学简化世界的努力就是以一贼道! 君子之道费而隐 《中庸》说:“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之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世界之于我们人类是“费而隐”的,虽然匹夫匹妇之愚蠢、之低能,也能有所知、有所作为,这就是世界的理性部分。安于对这一部分的理解和把握,固守其中,把这一部分当作它的全部,就是“下愚不移”,或者叫做“闭关自守”。勇于承认我们的恐惧,承认世界还有对我们神秘和非理性部分,把这种认知贯穿在求知和生活中,就是敬畏的精神,“礼”的精神。不这样,就要沦于“小人”了。所以,孔子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我们把文化的传统看作纯功利的,把语言文字看作经济的附庸,要轻率地去修改它,就是简化了文化的包蕴,简化的语言文字的功用,就是缺乏敬畏的精神,就是“不知天命”、“狎大人”、“侮圣人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