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班牙、意大利旅行时,在菜市场、商店里常见一种一头大、一头小的长形小梨子,有绿色的、栗红色的,都是熟软才吃,靠近果皮能闻到一股香味,吃起来口感细腻、味道甘甜,后来回国发现三元桥附近外国人常去的菜市场也有这种梨,一些超市也出现了从比利时等地进口的这种梨,叫“啤梨”。这其实是近些年来习自香港的叫法,他们把英语的Pear(梨)音译过来,就是“啤梨”。 这让我想起来塞尚绘画中的梨子,塞尚的许多静物画都描绘苹果、梨子,他的兴趣在于水果形体、色彩的构成关系,不过也形象地呈现了当时巴黎人常吃的水果,比如红色和绿色的啤梨,就都出现在他的油画《厨桌静物》中。画家似乎是坐在餐桌的边上来描绘这幅常见的场景,将一件件物体用色彩和构图堆积起来,就像一个乐高拼图一样。这里面的梨已经和我们现在吃的啤梨类似,都是比较顺滑的外皮。当时在巴黎有专门的水果商进行专业的销售运输,保存应该是比较好的。法国的啤梨在欧洲颇为著名,如13世纪伦敦的治安官还曾向英格兰国王亨利三世进献从法国西岸拉罗谢尔诺尔芒德得到的啤梨。 我在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看到的由西班牙画家路易斯·埃吉迪奥·梅伦德斯所画《景物》(南瓜和梨)中的梨,似乎还是比较早期的栽培品种,长得有点凹凸起伏,而且有很多磕碰的痕迹,这反映了当时西班牙农业生产的一些迹象。当然,梅伦德斯的特点是,他好像是半蹲着在逼视着桌子,也让强光照射着,正面突出桌面上水果、器具的体量和纹理,用精确的笔调和色彩全面披露南瓜、梨的外表细节,乃至反射的光辉。 啤梨属于欧洲梨系统(P. communis subsp. communis),由两种野生品种被人工栽培所得。早在上万年前,瑞士苏黎世湖边的原始部落就采集野生啤梨食用,公元前3世纪古希腊博物学家提奥弗拉斯托斯(Theophrastus,公元前380—287)记载了希腊人栽培的啤梨,古罗马人还把啤梨和蜂蜜一起炖煮后吃,普林尼记载当时有36种梨。如今常见的啤梨是青啤梨和红啤梨,红啤梨是欧洲移民16世纪传入美洲的,在太平洋沿岸尤其是加州广泛种植,美国华人和港台也有人叫做“加州啤梨”。其实早在1871年,美国传教士J.L.Nevius便将几种欧美啤梨品种引进到了烟台,形成了后来的“烟台梨”;1902年德国人又将一些品种引进到了青岛。 然而,在19世纪之前,以啤梨为代表的西洋梨早就被传入过中国。近年的分子生物学研究证明,著名的“库尔勒香梨”是西洋梨和沙梨、白梨、杏叶梨等几种亚洲品系的梨自然杂交形成的。可能在1400年前西洋梨就曾从中亚传入新疆一带,并和当地的一些梨杂交出库尔勒香梨。 亚洲品系的梨如沙梨(学名Pyrus pyrifolia, 英文名Nashi pear)、白梨(学名Pyrus bretschneideri,英文名Chinese white pear)、秋子梨(学名Pyrus pyrifolia ussurienssis)可能起源于中亚到新疆的山脉之间,在中国、日本和朝鲜广泛种植,现在广泛栽培的白梨、砂梨、秋子梨都原产中国。 秋子梨在北方比较常见,但是它果实比较小,而且需要一个“后熟”以减少单宁含量才能食用,一般是摘下来在荫凉的地方放一段时间即可。在西北等地还有一种吃法,是把秋子梨保存到冬天让冻成“冰梨”,等要吃的时候,放在大碗里用常温的水浸泡一会,用手在梨皮上撕开一个小洞,就可以直接吮吸冷冽而甜美的梨汁。值得一说的是,秋子梨因为比较抗寒,在西北、东北、朝鲜等地种植较多, 1921年朝鲜族人崔范斗从朝鲜咸镜南道北青郡引入6株梨树——可能是白梨或者沙梨——的接穗,与中国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龙井市桃源乡小箕村的秋子梨砧木嫁接而成延边苹果梨,这种梨外观似黄香蕉苹果,呈红绿色,肉质酸甜适口,略有香气,是当地的特产。 如今国内最流行的是白梨、沙梨和新疆梨品系。白梨系统包括京白梨、河北鸭梨、砀山酥梨等,多数都是亮黄色,如河北泊头、山东阳信产的鸭梨,其果实呈倒卵形,因顶部有鸭头状凸起而得名,以清甜爽口闻名。沙梨因为外皮上斑点比较显著故名,华北种植较多。 在古代中国,东周时编订的诗歌集《诗经》里虽没有出现“梨”字,但后世学者怀疑其中记载的“甘棠”、“杜”、“树檖”可能指梨。《庄子》、《尔雅》中已经提到梨树,汉代史书说淮北到豫鲁交界一带有种植上千棵梨树的果园主,富有程度与千户侯可以一比,可见当时已经有商业化的种植和市场。 到魏晋南北朝这个“文化上的自觉时代”,文人对于山水、花木的审美欣赏开始兴起,也就出现了王融歌咏梨花的诗“芳春照流雪,深夕映繁星”。唐代赏梨花更是蔚为风尚,《唐余录》记载:“洛阳梨花时,人多携酒其下,曰‘为梨花洗妆’,或至买树。”人们流行在梨花树下饮酒赏花,还要在头上插着梨花。皇宫禁苑中也有梨树,唐玄宗李隆基爱好歌舞表演,常在都城光华门禁苑中一处广植梨树的果园里欣赏乃至亲自参演,后世遂称戏剧界为 “梨园行”。 唐代诗人常常描述梨花雪白的形色、梨花与春雨搭配的清寒气息,以及与暮春清明感应的飘零离别愁绪,白居易还认为梨花“最似孀闺少年妇,白妆素袖碧纱裙”。可能是梨花洁白、轻薄的花瓣只能在暮春盛开四五天,这种“脆弱”容易让暮春多雨、微寒时节的寂寞文人们生出感喟吧。好像是为了翻新花样,宋代又有人夸赞梨花“素淡”,要比那些红红艳艳的桃花之类寓意高洁。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