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微光”丛书,首先可以获得一种知识性的学习,与很多文学史知识和史料面对面。比如岳雯在《抒情的张力》一书中,对上世纪80年代的“抒情”问题做了很好的文本细读与谱系综述。文本细读中结合了当时的社会、政治、经济等方面的综合考察,细致充分、有理有据;谱系综述也不是简单的文献总览,而是带着批评的眼光,类似一种“批评的批评”。这种研究方法承继了新批评的关键内核,即以文本为中心,同时借鉴了社会历史批评的方法,关注时代、历史等大背景,行文流畅,对理论和文本的讨论游刃有余。 当下批评的问题在于所阐述内容、所表达问题的重复和单质。我们常用的方法是对名词与概念的谱系追溯,对传统与既有风格的全面铺陈。比如讨论一部作品的写法,清新自然的必说沈从文、汪曾祺传统,闲适流畅的必说笔记体小说、小品文,讽刺酷烈的必说鲁迅精神;讨论一部作品中的某个人物,必定要找出文学史上的对应者,农村青年进城必说《创业史》,青年困惑与时代问题必说《人生》,民族性格或批判必说阿Q……这种文学谱系的勾连固然有其重要的价值,但同时,我们应该认识到这也始终是批评者的建构。我们在当下做批评,在追溯概念与谱系之外,是不是应该更多的观照“当代性”?观照文学的叙事主体与当下现实的互动关系,观照他们对于此时此刻的人类精神与困境的关注?单纯地将作家作品放进某个传统某个谱系,这可能是一种文学史研究的焦虑,焦虑之外我们或许可以问一句,批评的“问题意识”在哪里?做谱系梳理与概念溯源的诉求是什么?我们如何将文学作品与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做有效的勾连,如何完成文学批评本身的价值构建?与其重复概览文学史的概念和风格传统,批评本身的知识谱系,其定义、价值、发展、旨归或许更值得关注。 另外可以讨论的问题是“可能性”一词。我们在梳理和总结问题时,总是特别容易被“总体性”的概念诱惑,代际的问题、共同体的想象、文学史的定位等等,我们已然共享了时代的荒诞与虚无,该做的不是继续放大和总结这种共享,而是在个体的经历和守望相助中寻求出路和突破。在文学批评中,批评的任务也应该是试图去打破“共名”的魔障,为作家与作品寻找新意,与当下互动。所以同样可以问的是,“这种可能性是什么?”当然,文学的魅力更多的时候在于不确定性,即我们永远没有正确答案,永远不知道文学能呈现什么样的多样性与丰富性,但值得追问的是批评在既往的话语中如何为“可能性”找到能够打开和阐释的空间?比如,岳雯在《抒情的张力》中具体写了四位作家的抒情:王蒙的抒情是与革命的关系,张洁的抒情是与现代化想象的关系,张承志的抒情是与人民的关系,汪曾祺的抒情是与人道主义的关系。我们能否在“革命”、“人民”这样的大话语之外给岳雯自己总结的“可能性”找到位置和空间?这种“可能性”具体是什么?或者这种可能性代表的方向与着力点在何处?当下批评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应该更多地回应我们这个时代的创作困惑与人们的精神召唤。 因此,在更娴熟的方法与技巧之上,批评应该在谱系梳理之外更多关注批评的当下性与自身谱系建构,在丰富复杂之中更多阐释可能性的方向,更多担当与当下现实和精神困境的有效互动。可以实现吗?对这一问题的回答,是我认为的当下批评的“困境与微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