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16日,那个寒冷而平静的夜晚,屠岸先生离开了我们。 屠岸先生是一位慈祥谦厚的长者,一位博学的诗人。30年前,我刚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的时候,屠岸先生作为社里的老领导已经退休了。一个年轻的新手编辑与社里的老领导,只有开大会的时候才能远远相望。在我的听闻里,“屠岸先生”是大家提起他时基本一致的称谓,“先生”两个字与他的为人风度、创作成就天然贴合。 后来有一个机会,让我与屠岸先生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当时南方的两位学者许霆、鲁德俊,花费多年时间,编选了《中国十四行体诗选》,遴选122家、295首中国现当代诗人创作的十四行诗,以期总结中国诗人对十四行诗汉语化所做的努力和取得的业绩。屠岸先生作为创作和翻译十四行诗的诗人和翻译家,对这本书的编选工作给予很多帮助,并推荐给出版社出版。我很荣幸地承担了此书的编辑工作。那是1994年前后,正是著作权法刚刚在中国实行之时,当时连一个图书出版合同的范本都没有。这样一本100多位作者的诗歌合集,每一篇作品都需要作者授权才能出版,其中的繁难可想而知,但屠岸先生以他在文学界、出版界的人脉和影响力,热情地帮助搭桥牵线,最后122位诗人或家属都给我们写了书面承诺,同意选诗并结集出版。当编选者将厚厚一本装订成册的,以书信、回执、同意书等各种形式出现的书面授权文件交给我时,我的惊喜和感激无以言表——真是太不容易了!即便是现在,出版这样一本多人合集的图书,也很容易因版权问题半途而废,或者以牺牲选文换来图书有所缺憾的出版。屠岸先生就是这样一位执着追求完美的诗人和编辑家,他还为诗集写了序言,介绍十四行诗的历史和特点及在中国的传播情况。编辑过程中,对引文注释和编辑体例,他也给予了细心指导。 2012年初,又一个机缘让我和屠岸先生走到一起,我接到《屠岸诗文集》的编辑工作。屠岸先生从少年时代开始文学创作,坚持80年笔耕不辍,著述丰赡。这次在其女儿章燕教授的协助下,屠岸先生的作品得以全面整理。其中收入了已经出版的诗集《萱阴阁诗抄》《屠岸十四行诗》《哑歌人的自白》《深秋有如初春》《夜灯红处课儿诗》,散文诗集《诗爱者的自白》,文化随笔《倾听人类灵魂的声音》,文学评论集《诗论·文论·剧论》,散文集《霜降文存》,口述自传《生正逢时》,少年时的纪实笔记《漂流记》,还收入不少未结集的诗歌、散文、评论文章,皇皇8卷,260多万字。这基本上涵盖了屠岸先生除翻译之外的全部著作,完全可以称为《屠岸全集》,但他却以一贯的谦逊之风将书名确定为《屠岸诗文集》。当时我手头上同时进行的编辑工作还有《冯雪峰全集》,这无形中就拖长了诗文集的编辑周期,但屠岸先生总是很理解地说:“没关系,冯雪峰比我重要。”在诗文集编辑过程中,基本上每一卷的校样屠岸先生都亲自翻阅,并做必要修正。图书出版后,屠岸先生特意写来一封信,表示感谢。在信中,他还说:“人民文学出版社是享誉国际的一流出版机构,你我作为人文社的编辑工作人员,总是应当殚精竭虑,无愧于做一个人文社人。” 2016年6月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四楼的会议室里,召开《屠岸诗文集》出版座谈会暨图书首发式,二十几位诗歌创作、研究界的著名作家、学者,以及屠岸先生的老诗友、老朋友、老同事们会聚一堂,他们当中不少人因年事已高,已经很少参加活动了,这次却破例前来,这是冲着屠岸先生的人品与文品来的。这个会议对屠岸先生的文学创作成就,以及他对当代中国诗坛的影响,给予了积极评价。 会上,屠岸先生满含深情地说:“1973年干校回来以后,我居然得到一个调令,调我到人文社来,这就是天上掉下馅饼。我自己没有做任何活动,我也不认识谁。这是天赐良机啊!人文社改变了我的后半生,我对人文社充满感情,我觉得人文社是我的母亲,人文社是我的家。”对大家的发言,屠岸先生说:“同志们对我说的一些话,我都当作是对我的鼓励和鞭策,我不要故作谦虚,说我还不够,我觉得我还是用了心的,这书还是有价值的。如果我说这书毫无价值,你们都对我过誉了,我不是太虚伪了吗?我不能虚伪。但是还要反过来讲,我的著作还有很多不足,这不是故作谦虚,而是的确感觉有很多不足,这也是我的真心想法……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我总要见上帝的,但在我还没去之前,我非常愉快地工作,能够做多少就做多少。” 屠岸先生在《送哥哥远行》一首诗中写道:“悄然驾鹤赴西瀛,回首依依笑伴行。桃李无言蹊自远,青松举目鹤来鸣。窗前奋笔形犹在,坛上为师壁有声。”这是他悼念自己兄长蒋孟厚先生的诗。在屠岸先生的诗作中有很多是这样为纪念亲人和诗友而写的,现在我们重读这些诗,也以此来表达对屠岸先生的敬仰和纪念。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