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人:张苏楠 网络作家 周志雄 山东师范大学教授 江秀廷 山东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2014级研究生 吕一娇 山东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2014级研究生 张墁珂 山东师范大学历山学院2013级学生 对话时间:2015年8月19日 对话地点:山东师范大学教学三楼3317 一、 律师和文学创作我都想做好 江秀廷:看到介绍你的资料上说,你是一名执业律师,你是业余创作么?你怎么处理工作和小说创作的矛盾冲突? 张苏楠:我目前从事律师职业,主要做非诉业务。律师行业对期限的要求较高,项目一旦启动,就要抛开手头其他事务勤勉尽职投入工作,一定程度上会打乱写作节奏,拖长创作周期,但没有催稿的压力,也让我可以比较从容地创作能通过自己这关的作品,对我来说,心态还是相对比较平和的。另外创作也不存在业余不业余之分,以创作为业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在我看来,文学创作是最自由、最个人化的艺术形式:一、它本身几乎不受制于资本;二、它所运用的材质是迄今为止人类文明最奥妙无穷、变化多端又自足自持的符号系统;三、它是人类想象力最极致的延伸。这决定了它必然不会是一种职业。有很多作家不从事其他工作,专事写作,但这不代表他将文学创作视作一项工作,这与尽职调查、审计账目、评估资产等活动存在根本不同。 吕一娇:你最初的梦想是什么?现在的生活与自己的设想有没有偏差?是什么让你决定走上写作这条路? 张苏楠:这世上能称之为梦想的东西不多,能多写几部好作品算在其中。弗罗斯特有首诗叫《未选择的路》,米兰•昆德拉说生命是张成不了画的草图,我们处在“前见”之中,任何判断已经包含了过去重要的一切,我不能说生活与想望没有偏差,就像我无法说生活与想望融为一体,生活与想望,既无法比较,也无法重合。 江秀廷:你在青岛上学时学的法律专业,这对你的文学创作有没有影响?在创作过程中会不会更加理性一些? 张苏楠:人就是过去重要的一切,我相信有影响,但我无从确知也无法描述这种影响。相比创作,可能对于我硕士阶段的学习影响更大一些,毕竟我做的是法律与文学跨学科研究,法学基础还是必要的。至于会令创作更理性,我想那种影响不应是如此宏观的东西,我个人也并没有“更怎样”的感觉。 江秀廷:你在山东大学读的是世界文学与比较文学,专业学习对你的创作带来积极的影响?读了研究生后,有没有对学校、专业、研究生教育制度感到失望? 张苏楠:我从开始就知道,文学专业无法教授你如何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创作,甚至也不能教授你如何自文学作品中延展想象,它虽然提供批评方法和阅读技巧的知识,但重点还是在于强化你对文学的敏锐程度。学习文学至少能给予你读好书并与同好者展开讨论的机会,老师们也能将他们的阅读体验传达给学生,这一切都是有益的,会让你的视野触及到你忽视的位置。 江秀廷:我是从机械制造及其自动化这个专业转到现当代文学专业的,感觉现在的学习同原先的设想有差距。你怎么看待论文写作?愿意自觉地看一些翻译到国内的理论书籍么?有没有考博深造的打算? 张苏楠:我把硕士论文看做开展学术研究的第一次尝试(当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可能是唯一一次),所以不会设立太过宽宏的目标,紧密结合自己的阅读和日常思考来做,以相对规范的学术态度完成一次观点的表达。会去关注,韦勒克、沃伦的《文学理论》,哈罗德•布鲁姆的《西方正典》都值得一读再读。 吕一娇:从你的作品中可知,你读了大量的书籍。而在应试教育环境下,很多中学教师、学生家长对小说一概封杀,你怎么看待这种情况?如果要你对老师、家长说几句话,你会说什么? 张苏楠:在阅读上,我一直都处在很开明的环境中。封杀小说当然是愚蠢的,最大的可能是他们自己很少或根本不阅读,稍具明智的人都不会这么做。尽可能摆满孩子面前的书架,让他们自由地选取。此外,我认同花费更多时间阅读经典。 张墁珂:您的书出版以后您是怎么看待它的,您认为它较之其他的网络小说能出版的优势有哪些?您举办第一场的签售会时,看到有那么多的读者来支持您,您是否有想过从此以后要成为一名专职作家? 张苏楠:大概更符合纸媒出版的选题标准吧!能获得读者的支持无疑是兴奋的,但前面也已经谈到,我始终认为作家并非一种职业,职业是完成一定的工作任务,获取报酬的过程,文学创作应该是非任务性的。 周志雄:你现在的职业是律师,这需要很大的投入。你是怎么平衡自己的律师职业和文学创作之间的关系的? 张苏楠:我主要是做非诉业务。律师这个职业对时间方面要求比较高,需在一定时间内完成一定的任务,接受了客户的委托以后要尽职地去完成。但选择律师这个行业呢,也会有一个好处,相对来说个人能够对时间有一个较好的掌控。就是说接到案子,既然选择接这个客户了,肯定是要在商定的期限内完成任务,之后的时间对我来说就比较自由一些了,就能够空出一些时间进行文学创作。工作对文学肯定会存在着一些影响,有时很可能在一个情绪里面、一种状态中难以很快脱离出来,创作中断之后要找回故事的线索是比较容易的,但要找回创作的感觉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周志雄:你现在还很年轻,在事业上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做律师也好,写小说也好,都做得不错。你的精力的投入决定着你以后的人生走向,你可以把律师这个职业仅仅当作职业,而把文学当事业,全力投入;也有另一种情况,就是把大部分时间投入到律师这个行业上,在创作上保持业余创作的状态。你想将天平往哪一边倾倒呢? 张苏楠:我前面提到过,创作其实对于我来说始终不会成为一个工作、职业。从事律师这个职业,需要进行研究,需要准备大量的基础的材料。但是这种工作还是具有一种任务性质,这也是一项工作的基本特征。创作呢,不管是说所谓的工作之余进行创作,还是进行专职创作,对于我来说有一点肯定都是一样的:就是说文学创作并不仅仅是写写玩玩,对待写作的态度上肯定是积极、认真的。当然工作和写作需要好好地分配精力。 周志雄:就是说都想做好? 张苏楠:对,既然开始了创作,就一定要把它写得让自己满意。出些乱七八糟的书,连自己都看不上,那没什么意思。 周志雄:你的第一部小说出版以后,有报社的记者采访你,你曾经提到要准备创作一套短篇小说系列,带点法理性质的悬疑探案小说。我感觉你的这个写作计划对你还是非常合适的,因为你做法律工作,能够接触到大量的案例,又有写作基础。现在你的这个计划执行得怎么样了? 张苏楠:现在还没有达到能够把它很好地表达出来的时候吧。也会经常考虑这个问题,我当时有这个想法是看到中国一些所谓的涉及法律的文学作品,读起来我感觉它们离法律的层面还是相距比较远的。这可能与中国的整个文学传统有点关系,一些涉及法律的叙事性的文学,例如明清时期判案的小说,它们对法律运行(包括司法的过程以及司法程序的参与者)的叙写存在着失真的问题;其次司法只是这类小说中的一个元素,比如说写一个冤案,主要还是讲述小说中人物受到的冤屈,这种冤屈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夸张和歪曲。但事实上,司法的过程是一个很精妙也很复杂的过程,里面既存在着罪犯的动机,又有人物的情感,但更多的还是技术层面和操作层面的东西。我的硕士论文是关于法律和文学的,主要研究了奥赛罗那起凶杀案,主角杀了自己的老婆,就能从里面挖掘出很多东西来。一直以来大家对于司法有一定的误读,人们更多的是从贪官污吏、社会黑暗的揭露层面上理解法律的,对于司法的其他方面是有忽视的。案件中的参与人员,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在传统小说中说得还是比较少,作者更多地表现一些形象化的东西:要么是糊涂的人在判案,要么是有人在贪赃枉法。如果从法律层面而言传统小说表现的还是很浅显的,所以当时有这个想法,想要写一些比较真实的、比较接近法律本身面貌的小说,但现在我感觉还是不太成熟。 周志雄:嗯,其实你也不用着急,这是一个长久的计划。我是觉得你做律师而且有很好的写作基础,完全可以从法理的层面去创作小说,你也没必要只虚构一些悬疑探案的小说,可以加进去一些现实元素。 张苏楠:对,我很同意您的观点。就像我们现在看到的一些作品,也会从现实层面进行创作。真正创作的时候要考虑很多因素,比如考虑这样写能不能吸引人,就是说要有个杂糅、综合考虑的过程。 周志雄:90年代诗歌研究界有一个说法叫“中年写作”,与此相应的还有少年写作、青春写作、晚期写作,这些说法体现了不同年龄所处的不同创作阶段。你现在还处于青年的前半段,你的创作可以做一个长远的规划,慢慢来。 张苏楠:对,当然也不乏一些青年一下子就能达到创作的勃发期,后面的创作就比较沉寂了;还有的作家经过了三四十年的创作的摸索之后才能成熟。所以还是脚踏实地地做一些实际的东西,仅仅去想什么时候能出一本代表作是错误的,因为这不是自己能掌控的。 二、我大概仍然在从事网络文学创作 江秀廷:在网络上你的作品并不多,只有开了个头的《猎杀闪灵》《圣龙浩劫》几部作品,且它们都是08年左右的作品。你是怎么看待网络文学的?还在进行网络文学创作么? 张苏楠:在我看来,当下语境中的网络文学,是一个内涵宽泛、外延松散的概念。网络是一种传播媒介,往大处讲,所有通过网络实现传播流布的文学作品,都可以称之为网络文学。而文学是一个不断进化的概念,始终是开放性的,她难以被限定,更好的方法是对她进行描述。她诚然是一种创造性的语言艺术,具有愉悦和教化的双重特性,但这样的定义似乎什么也没说清。更简单的甄别办法是,当你面对所读到的东西,不仅仅是被动地接受信息,而必须参与想象,那么我们可以大胆地说,你在阅读文学。 听完我这番废话,我想第二问题我已做出了回答,我在进行文学创作,也并不拒绝合法的网络传播,所以我想,我大概仍在从事网络文学创作。 其实现在很多人谈起网络文学,说的其实是“互联网+出版”,互联网的追求是信息对称和用户体验,讲究传播的低成本和高效,这对于文学的推广似乎是好事情,但信息的急速膨胀带来的是遴选成本的加大,如果这方面的投入跟不上,我们每天很可能只是在遭受信息轰炸,面对同时抵达眼前纷繁“迷人眼”的文字,大部分读者会感到无所适从。所以我一直认为,文学评论在中国还有巨大的拓展潜力,一本好书、一部经典自卷帙浩繁的书海中浮现出来,自身的超凡自不待言,也从来离不开当代甚至几代评论家的努力。一本好书正罹遭逆淘汰,他们应该挺身而出;一部经典等待太久终被发现,他们欢欣鼓舞也喟然长叹,这些都会是很特别的体验。 江秀廷:在起点中文网上,能看到你的三部作品,但它们都只是开了一个头。我原以为像有些网络作家一样,写个头就不再写下去了。后来知道其实你把书都写完了。那么为什么不在网上继续连载了呢? 张苏楠:如果没记错应该发布之时作品已经写完了。如起点这类网文网站的发表模式还是不太适合我目前的创作状态,我的作品无论篇幅还是更新频率,在节拍上难以跟其合上。一部作品的创作我可能存在数个月的沉寂期,动笔前,感觉不对或无法全情投入,没法启动;动笔后,一字一句不合心意,也是写不成。 江秀廷:你现在的收入方便透漏么?作品出版能占到多少?你是如何看待作家富豪排行榜的? 张苏楠:主要进行长篇创作,周期又比较长,日常还是以工作收入为主。稿酬低,知识产权保护薄弱就不提了,出版应以作者为中心,承担起更多发掘好作品、推广好作品的责任,有些出版机构总把视野局限在热点、名人上,更多地考虑现成的、保本的效益,缺乏活力。对作家富豪排行榜没关注过。 江秀廷:你认同自己的网络作家身份么?你感觉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之间的区别在哪里? 张苏楠:前面已经谈到这一点了,只要不拒斥网络传播媒介的作者,都可以被视作网络作家。网络文学在当下包含了许多题材,这其中,部分传统题材也都归在了网络文学范畴内。就国内来说,像《蜀山剑侠传》创作于民国时期,是很典型的仙侠小说;至于穿越题材,黄易的《寻秦记》上世纪90年代就已走红;悬疑推理,是古龙后期一个主要创作题材;像玄幻这种边界更加模糊的题材,黄易、马荣成、倪匡这些港台作家在网络尚未风靡之时就已经有大量作品问世。大概现今这些题材的作品主要通过网络发表,所以现今一提起仙侠、穿越,似乎就直接等同于网络文学,这在认识上存在一定的偏差,同时也说明,传统文学和网络文学之间没有鸿沟式的差别,如果孙晓的《英雄志》在网络付费连载,可能会创造一个点击奇迹,同样,更多人可能是在线下第一次读到今何在的《悟空传》。如果说二者的区别,可能更多还是传播媒介本身的差异造成的运作模式的差异,网络文学发布门槛低,读者获取门槛也低,符合互联网信息高效传播的特点;传统文学更多依靠纸媒出版,有着相对严谨的编校流程。 江秀廷:自从起点等文学网站实施vip制度以来,一些网络文学作品确实存在着品格不高、拼凑字数、烂尾等现象,这也是网络文学受到诟病的原因。你怎么看待这种现象?你认为网络文学前进的方向在什么地方? 张苏楠:某种程度上是必然的,多数网文的商品属性比较高,更多分属娱乐行业的范畴,尽可能降低阅读难度,使文字仅仅成为故事情节的载体,让读者能够尽可能被动地接纳文字信息,类似于肥皂剧。读者选择这类读物基本也是出于休闲消遣的目的,这类作品主要负责满足这类需求,所以如若你以严肃的文学批评态度去考量这些作品,显然它们无法过关。另一方面,那些粗制滥造、不堪入目的作品,绝大多数读者也并不会买账的。 网络文学应该充分发挥互联网的开放精神,千万不要走自己画地为牢的老路,不要过分关注所谓的题材划分,因某一题材火爆就满目尽是“妃子”、“总裁”的现象不应成为网络文学创作的常态。在网络刚兴起的时候,很多读者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大大丰富了当时读者的阅读选择,很多标新立异、实验性的文体得以进入读者视野,相比当下,我反倒觉得那时是网络文学的黄金年代。但并不是说现今缺乏优秀作品,只是由于作品数量的爆炸式增长,优秀作品想要脱颖而出的难度大为增加。 江秀廷:唐家三少说自己的网络文学作品没有多少文学性。很多网络文学作家也都说自己就是为了读者写,读者想看什么自己就写什么。你认同这种读者就是上帝的说法么?怎么评论这种作家主体地位的丧失? 张苏楠:这种说法比较片面,前面也谈到,读者的选择是多样的,市场中存在休闲消遣的需求。但也应当看到,很多读者愿意阅读有挑战性、有更多思考空间、能激发他们更深远想象的作品。同时,作者也不可能预见到读者阅读自己作品时的反应,过度考虑这种问题是一种徒劳。罗兰•巴特说“作者已死”,反对的是将作者视为作品的中心,过分关注作品外部的研究,而忽略作品自身的隐秘结构。而一个作品从作者手中创作出来后,其实就已经同作者的生平、历史甚至个人观念、心理状态分离,作品的内在逻辑、互文性、寓指才是作品最重要的部分。在这个层面上,我们可以讲“作者已死”。迎合读者其实是一种取巧的心态,是一种不切实际的主观愿望,往往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会让作品成为“四不像”,仿佛作者生出的“怪胎”。 江秀廷:前段时间我们采访网络大神流浪的蛤蟆,他说进行网络文学创作的作家一定要选好自己的平台,比如有的人适合起点;文学青年更适合天涯等论坛。作为一个文学青年,你在天涯上发过帖子么?怎么看待流浪的蛤蟆的言论? 张苏楠:没有发过。其实每个网站在经营到一定规模后,会有比较稳定的访问群体,形成一定的偏好,也形成相对固定的圈子。现在网站自己也在做市场细分,他说的有一定道理,文以类聚嘛! 江秀廷:前段时间,全国网络文学办公室的主任马季老师来学校演讲。他提到了网络文学IP的概念。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张苏楠:不太明白您想问什么。如果您想了解我对于“跨界”的看法,即以网文为原著,进行游戏、影视等作品的改编。我想这是一个大趋势,这在欧美和日本早已形成产业规模。最典型的,以龙与地下城为世界观和基本规则的文学作品和游戏产品,都不乏经典之作。日本更是“周边”大国。但是与此相对应的,还是要加大知识产权保护的操作力度,强化“授权”意识。当前,侵权还是较为普遍,而且违法成本也比较低。 周志雄:从网络写作来说,2011年你的小说获得了中国首届网络文学大赛中短篇小说一等奖,2013年你的长篇小说《暝雾之所》获得“世纪金榜杯”青春文学征文长篇小说二等奖,你的这两部作品在网易、大众网连载,在这个过程中,你有没有和读者的互动,网络发表对你的写作有没有影响? 张苏楠:我的书虽然在网上连载,但是并没开放评论区。并不像起点中文网那样,直接看到读者对作品的反馈,就是说我所能得知的反馈还只是通过传统的途径。可能因为《猎杀闪灵》这部书是获奖作品,对这本书的点评在博客上还是能看到一些的。我没有在像起点中文网这些网站上专门系统地刊登作品,只是发过一些片段。当时刚发的时候,网络文学尤其是网络文学网站并不多么繁荣,最初刚发的时候会有网络编辑。那时也会有VIP章节这么一说,网络编辑会和我沟通,但那些沟通也没有多么深刻。 吕一娇:您对当下的网络文学作品有关注吗?现在有些电视剧是根据网络小说改编的,都特别火,您有没有关注过? 张苏楠:我也会看到一些,但那种非常细致的、很完整的关注是没有的。一些网络作家和他们作品的发展,还是会关注一些的。 吕一娇:我感觉您的作品很适合改编成电影、电视剧,但是改编后的影视剧会与原著差距比较大,可能也会与导演或者是演员的素养有关。如果说您的作品有机会改编成影视剧的话,您会不会亲自去做编剧、去把关? 张苏楠:是这样的,首先说电影这种东西,它是工业化的产物,它与文学创作最大的不同在于它受控于成本,它是一种以成本管控为核心的艺术创作,所以它跟文学本身就有质上的差别。另一方面,即使资本不是问题了,从改编的方面去考虑,影视剧是一个视觉上的展现,不同于文学作品通过文字引发读者的联想。之前有些小说家做过一些尝试,对表现内容作细致的描摹,像油画一般去展现社会风貌,可是等到后来真正有了摄像,有了影视的出现,他们发现你再怎么细致地描述都比不上一张照片来得直接。再一个就是说影视剧在某些方面会强于文学作品,像很多科幻作品,不管你怎么去描述,它也很难让读者真正地了解,但如果把它拍成一个类似于科幻的影片它就有可能展现出来。所以将来如果有这种机会,我很愿意去做一些尝试。 三、创作需要阅读和沉思 吕一娇:在创作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一些不顺的地方,比如说一些自己不懂的地方?这个时候怎么办? 张苏楠:作者最苦恼的是灵感的短缺,但阅读和沉思是唯一的救济。至于知识上的疑惑我想不会成为创作的难题。 吕一娇:当你想写一部作品的时候,你心目中的受众群体是什么样的人?现在看你的书最多的是什么人? 张苏楠:我希望每个读到我的书人都感觉值得,我不会为某一类人写作,因为人也无法进行分类。后一问题我难以回答,我不能知道别人的想法。 张墁珂:都说写作题材和立意来源于现实生活,文学作品源于现实但又高于现实,写作之初是不是也是一定的现实生活中的原因和场景让您有了小说的立意?是什么激发你写作《神罪人赦三部曲》的? 张苏楠:如果有,也只会是一些片段,一些偶得的感触,一些突然跳入脑海的字词,这些东西会把你带入创作的情绪。我一直想写一部书,这部书的核心是陌生,是人们对待陌生的态度,有人憎恶,有人探寻,有人畏惧,有人心生贪婪,有人意欲毁灭,唯独缺少人爱。陌生是对惯常的反叛,自然叫人警惕,可是真正的美恰恰包裹在陌生之中,陌生最易使我们跳出“前见”,这大概就是“神罪人赦”想表达的一个重要层面。第一部需要建构舞台,第二部需要人物起舞,第三部则交代前因后果,大致是这样一个安排。写成一部在结构上难以实现,只能由三部连贯又独立的书完成。 张墁珂:文学作品创作并非一朝一夕就可完成的,您萌发出创作这部小说的念头是什么时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集写作素材的呢? 张苏楠:许多情节和想法可能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我的幻想与梦境里了。更多时候,不是搜集素材,而是在沉思后记下闪现的片段和语句,当然大部分的字词都消逝了。 张墁珂:有人曾用杜甫句“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来评价您行文出人意表,别具一格。你同意这种说法么? 张苏楠:在对待创作上,我的确做不到凑合,前面也说了,动笔前,感觉不对或无法全情投入,没法启动;动笔后,一字一句不合心意,也是写不成。 周志雄:你写的《神罪人赦三部曲》,前两部出版了。第一部是你在大二写的,时间是2008年,第三部是在2015年写的,这七年里,你肯定会有一些新的想法,你对文学的认识跟七年以前肯定是不一样的,那你是怎么处理这种变化的? 张苏楠:您说的这个问题肯定是有的。第一部作品对我来说是最难的,它涉及到整体世界观的架构,最基本的设定在第一部中有的,会考虑到包括人物的命运、情节的走向等,我是留了足够的余地来创作的,第三部中的结局可能在第一部的设定中就体现出来了,但这不影响我在第二部、第三部中加入一些新东西。第一部宏观的东西特别多,包括战争场面的描写等。到了第二部这些庞大的东西比较少,更多的是写人,表现人物的抉择或者反抗、屈从,通过人物来认识世界。小说留了足够的空白,至少在情节、故事方面它可以容纳一些新的想法。 周志雄:关于体系的设定,你在第一部里面有一个情节的设置,你会详细地设定第一部写什么,第二部要写什么,第三部写什么。写到第三部时,你的写作会越来越成熟,在细节处理、人物描写等方面,后期会不会有一些创作上的调整? 张苏楠:第一部是我最早的探索,从篇幅来讲是一部长篇,里面夹杂了我更早的想法,后面的作品肯定在手法上会更加成熟一些。乔治•马丁在最初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三四十年的时间里都填不满。到1996年代才出了一部《冰与火之歌》,按照正常推理来说,这离最初设定的结局还比较遥远。我跟他相比还是不同的,我更多的是展现自己的成长轨迹。如果说我现在写第一部作品的话,肯定会与之前的第一部不一样。目前我还没有考虑把它重新修订,因为对第一部怀有一定的情感,我希望作品在当时能达到一定的期望。另外切入点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如果切入点不对,这对于小说和读者来说都是疼痛的。 周志雄:你在写阿拉圣这个人物的时候,首先是把他英雄化了,他也在沉思,身上好像又有哈姆雷特的味道和感觉。那你在塑造这个人物时,在细节上是怎么考虑的呢? 张苏楠:在第一部的一开头,您就能看到阿拉圣要离开他生活的地方要去另外一个地方,有使命要等着他去完成。一开始就让他背负一个沉重的使命,他个人首先需要去理解这个使命是怎样的。他可能需要更多的反思,因为这种使命会对整个命运起到扭转作用,他肩负的是宏观的、整体性的一个东西。作为一个个体,他要背负这一切的时候,就需要展现他怎样考量这个使命。您说的哈姆雷特,他其实一直在思考要不要复仇,在哪个时候采取复仇才是恰当的问题。哈姆雷特的纠结和犹豫还是从他个人出发的,虽然《哈姆雷特》是一部宫廷戏,但是整个宏观的背景还是比较弱化的。阿拉圣这个角色可能就不太一样了,他背负的是一个更为宏观的东西,他的抉择不单单依靠个人的动机,还需要考虑到他在整个群体生活中的位置,对于这种挣扎的表现会更多一些。 江秀廷:我也会写一些东西,在写作过程中时常会碰到停滞不前的情况,就是写到一半突然找不到感觉了。要找到写作的感觉,我通过会通过听一些音乐、看个电影、读点书的方式去找。以前您作为学生,中间肯定会上课,那种感觉可能会打断;现在当律师,也没法一直在创作,感觉也会被打断。您平时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回创作的感觉的? 张苏楠:我觉得这个应该是每个去创作的人都会面临的问题,不管有没有其它的事情要做,这种感觉是很难保持和延续的,即使没有什么打扰,也有可能写着写着就写不下去了。像你说的阅读当然是最直接的一种办法了,能够再进入到文字的感觉,这就我个人而言是比较偏好的。同时这也是种恐惧,就是觉得如果中途断了再去写也不是一开始要写的东西了。大家总有一个想法就是最初的想法我没把它延续下去是一种遗憾,好像觉得最初的才是我想要的,这应该是很多创作的人都有的一个体验。之前我也有提到过一首诗,你永远不知道你前面的路是怎么样的,你选了这个路你也不可能去了解其他你没选的路是什么样,可能更多的时候还需要有一个相对平和的心态吧。你后面新萌发的灵感,新进入到你脑海中的字词,新的表达方式可能并不亚于你之前的想法。其实每部作品都有自己的命运的,最终展现给读者的是一个什么样子,很难在你创作之初就能确定。可能会错过一些东西,可能本身会有遗憾,可这也是作品本身的东西,所以最好的还是平和地去接受它,去完善它。 江秀廷:我看您的山大硕士学位论文,我觉得您给我们很大的启发。您从法律与文学的视角去研究《奥赛罗》,特别是这个法律,我相信一般人如果没有学习法律专业的基础,写好这个论文需要补很多课。您分析的《奥赛罗》是莎士比亚的一个经典作品,下学期开学我们就是研二了,需要开题写论文,但是我看了下我的学长们的论文,发现他们选的题都比较大。这可能与我们现当代文学专业有关,很多人会写一些作家论或者文学现象之类宏观的东西,而你选择的课题是挺小的,却也能写出很多的内容来,您能以一个学长的身份,给我们的论文选题、写作提一些建议吗? 张苏楠:我们还是应该更加偏重于文本细读的,更多的还是要去关注作品本身,以内部研究为主。作家的生平、创作风格以及整体性的外部的东西可能也会了解、关注一些,但不应是重点。再一个就是,我觉得选取一个作品进行一个深度的研究呢,无论是从硕士论文的篇幅上来说还是研究的深度来说,都是比较合适的。硕士论文应该是做学术研究的第一次尝试,真正的要搞一些成果出来的第一次经历,我觉得还是着眼于一个具体作品去细读会好一些。当然像我用的是法律和文学这个视角,它本身是法理学的一个流派,有一些基本的研究方法,它还不是一种非常严谨的一个学术上的门类,但却是思想的一个流派,所以说带着这种视角去做深入的研究,还是能挖掘出更多东西来。研究一个作家的创作风格甚至某一个时代的文学现象,也是有必要和研究价值的,但对硕士生来说还是有些宽宏的。所以我觉得太过宏观的不太好,如何准确把握会有难度,你想把它做细致、发现新意难度更大。因此我觉得硕士论文还是要研究文本的,尽管外部研究会有一定价值。 四、我的作品算是科幻小说 张墁珂:你的作品应该属于科幻题材。而我从一篇报道上看到过你不喜欢科幻小说,那为何又要选择写科幻小说? 张苏楠:这应该是一种曲解,我只是说创作科幻小说不一定要在科幻小说范畴内找寻灵感,相反,荷马史诗或罗马帝国兴亡史可能更能激发出创作热情,仅此而已,我怎么会厌恶科幻小说? 张墁珂:作为一个科幻题材的作家,需要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你的想象力是如何培养出来的?你认为你受过的教育对你的写作有帮助吗? 张苏楠:这真的难以回答。受过的教育对写作当然有帮助,但还是如前所言,我不可能描述出这种受益的具体形态。 吕一娇:你看过国外的科幻小说吗?凡尔纳科幻小说里的事物如今有很多已经变成现实,你认为科幻小说会成为推动科技发展的动力吗? 张苏楠:看过一些。我想如果非要谈科幻小说对科技发展有什么助益的话,那么最显著也是最重要的助益是它延展了人类的想象,让人们获得一种看待事物的全新视角,是一种认知能力的刷新,是对既定规程的挑战,而非针对某一技术提供了研发雏形。比如,我写作的《猎杀闪灵》中提到了纳米级别机器人治疗癌症,可以实现对癌细胞的定点清除,而这一设想近日已经体现在日本最新的研究成果——“纳米胶囊”治癌中。研发者应该没看过我的小说,但大家对科技方向的预判会有不谋而合之处。 江秀廷:看过一篇有关您的访谈报道,您告诉记者,您在创作《圣龙浩劫》过程中遇到思路枯竭的时候,您不会去看科幻小说作品,而是大量阅读科学杂志和神话传说等一些素材的书籍。韩寒似乎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是不是看小说作品会影响自己的创作? 张苏楠:任何好的作品都可能激发新的创作灵感,只是碎片化的东西更容易营造陌生,促使你的求索。大多数科幻小说会用大众易解的方式描绘细节,这是必要的,但对于一个在找寻灵感的作者来说,这样的表述太熟悉了。当然这只是我多数时候的选择,也不可一概而论。 江秀廷:我个人比较喜欢刘慈欣的作品,他的《三体》在美国图书市场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你看过他的作品么,感觉怎么样? 张苏楠:看过,很优秀。但美国毕竟是科幻大国,也是科幻强国,想要获得美国人的认可是很有难度的,刘慈欣自己也说:“就像国人不会在意外国人写的武侠小说一样,美国人也很难首选中国人写的科幻小说。”但刘慈欣的成功也证明了一个事实,中国与美国科幻的差距,绝非是个别人、个别作品水平、质量的差距,而是整个科幻创作生态的差距。我们会有重量级的作者出现,但不能就此说,中国与美国的科幻小说创作水平已在同一层次。 周志雄:我觉得你的作品架构还是很好的,作品里将世界分为“真”、“异”和“雾瞑之所”,这个设计是有创意的。 张苏楠:“真”是指我们生活的“俗世”。“异”界第三部提到了,就是早期炎黄在争斗中,炎帝败了,后期就是种族的复仇。现实的时间是连续的,但是异界中时间是没有意义的,或者说不存在时间的概念。每一秒既是时间的起始点,又是一个终结点。从外观来看也是一个宏观的概念,但不是连绵的。因时间的流逝会有新旧之分,如果没有时间的流逝肯定就没有新旧之分。这是一部科幻小说,需要通过一种技术手法对时间进行设定。 周志雄:我昨天曾将你的小说中的一段话摘下来,发给其他的网络作家看,他们认为这是玄幻小说,你认可这种观点么? 张苏楠:我感觉我的创作算不上玄幻类的作品,写法和题材都不太一样。玄幻小说更多的倾向于魔幻。像魔法师具有超自然的力量,它可以掌控龙、掌控虎。我认为魔幻是本身就具有的,不用去探究它的起源。而玄幻应该有一个修炼的过程,一个人获得原始的秘籍,成为终极力量的掌握者。我的创作说成是科幻作品更合适,一些玄幻和科幻小说本身就是相互交融。《寻秦记》算是比较早的玄幻小说,说成科幻的也可以。 江秀廷:在《圣龙浩劫》中,你虚构了一个未来世界,比如光荣欧亚、机械联盟,可以说这是对现实世界,特别是国际社会关系的推想。因此我想,你是一个对国际政治、军事、科技非常感兴趣的人,对么?我也对这些非常感兴趣,比如对未来的科技解决能源危机,人造太阳,托克马克装置等等,你觉得如何充分利用你所知的知识进行文学创作的? 张苏楠:对这些我很感兴趣。文学创作不能单独运用某一方面的知识进行,它是一个复合体,如果内中展现了多领域的细节,也是构成我小说世界的基本元素。 五、多线推进是一个叙事技巧的问题 江秀廷:你的每一部小说中似乎都有好几条线索。在《猎杀闪灵》中似乎就有弗兰、里尔斯和约什、基恩几组并行前进的人物。你是怎么处理这种多线索的,让小说显得不那么乱? 张苏楠: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关于叙事手法的问题,我喜欢多线推进,并在结尾最终交汇的感觉,我会考虑每条线索的节奏、进度以及最终形成织体呈现出的效果。 江秀廷:你的小说《猎杀闪灵》在构思上很有意思,似乎采用了一种倒叙的方式,在结尾处写到詹尼的死亡。创作这篇短篇小说时有没有仔细想过小说结构问题?作家苏童说,短篇小说更能考验一个作家的写作技能。你赞同这句话么? 张苏楠:是的,虽然是倒叙,但是是往上推的过程。第三部分会有核心事件之前的东西,可能会有人物纠葛。但是这些都是纵贯下来的不可能是分裂的。每一条线索都是不一样的,但是还是有一个中心脉络,由这一个脉络连贯起来。我对小说的结构有考虑,我努力让小说自身的逻辑可靠。短篇小说留给读者意义的空间更大,想要在较短篇幅内交代故事,是一个取舍过程,更多时候要去“舍”,把更多的东西藏进意蕴里。 张墁珂:我想请你详细地跟我们介绍一下“宇宙歌剧”是怎样的一种叙事方式?你是怎样运用这种叙事方式的? 张苏楠:好像提“太空歌剧”的更多一些,而且更多时候,这个词是作为科幻文学下一个流派使用的,比较经典的如《海伯利安》《银河英雄传说》《沙丘》《基地》系列等。这个词经历了一个从略含贬义到科幻主流的变迁,在当代语境下,这类作品的世界观一般都比较复杂精细,存在多个势力的角逐对垒,阴谋环环相扣,战争场景宏大,个人的冒险经历往往与背景中的大事件紧密结合,语言上多文体混用,具有浪漫抒情的特点。 江秀廷:读了您的短篇小说《猎杀闪灵》,您的小说好像都是多条线索叙述的。这种写法同我之前看到的推理小说并不一样,您是怎么保持一个最重要的线索讲好这个故事的? 张苏楠:你的问题说怎样让作品有一个清晰的脉络,这么多庞杂的线索会造成阅读混乱。多线索同时进行,其实也是技巧问题。从创作喜好来讲我更喜欢多线视角创作。你说的单线的,像传统小说也好还是侦探类的小说也好,作者所了解的信息跟读者所了解的信息是等同的。这些优秀的侦探小说基本都是单线小说,写得也特别好。在当代小说中,多线索创作还是比较多的。不同人参与不同的事件,这应该是个时间线了。时间无论是在小说还是在现实中都是在不断流逝的,情节的推动说白了是时间流逝的问题,在处理线索推进的问题中,不同空间会有不同人类的感受。像侦探类的小说是单线的,剧中的凶手肯定会是小说中的人物,但是现代侦探类小说走向了一个瓶颈,写作模式几乎都是固定的,凶手的审判也差不多,这些小说阅读起来几乎没什么困难,是低难度的,而且视角只有一个,读者只能根据人物的视角阅读。而多线创作的作品读者看到多个视角,可以真正参入到小说当中,不会根据主人公的视角来把握整个世界。读者可以根据这么多线索用自己的方式来重构自己的视角,可以有读者自己内心细微的变化。这对读者来说也是一种阅读的提升,而且多线会对整个事件有一个宏观的把握。从创作难度或者阅读难度来讲,不能说哪一种小说占主流,但是这种多线索的创作方式还是有优势的。 周志雄:关于多线叙事的问题,有一次听严歌苓的讲座,她曾经说过,当这个小说写得长了,写不下去了怎么办?她说要换个人称、换个角度去讲这件事,就能写下去了。严歌苓曾经在美国受过写作培训,可能受过这样的训练。 张苏楠:对,她在美国做编辑,相对来说也是比较成功的。 周志雄:你惯用的多线叙事可以说是一个很成熟的写作技巧。写论文时我有这样的体会:一篇论文,我会分很多方面去讲,觉得一个方面讲得差不多了,我就跳到另一个方面。这样容易产生一个问题,就是虽然要说的都说到了,整体上看起来还可以,但每一部分并不是很透彻。创作小说时你用到的多线叙事,在一条线索上讲了一段时间,就会用另一条线索接着讲。会不会存在这样一个问题,每一条线索都挖得不深,讲得不是很透,你认为这种线索转换会对作品有什么影响? 张苏楠:对,这种写作手法对文学作品肯定会有影响。当下电影、电视广泛流行,文学创作肯定会借鉴它们的叙事手法。但是影视叙事从根本上来说还是来自于文学叙事,不管是依靠剧本还是依靠镜头,它最终还是要靠文学叙事的。多线叙事并非完全是一个原创性的东西,会对小说整体的核心思想产生一定的影响,但在艺术性上不会是有害的。 周志雄:在你的小说《猎杀闪灵》中,你常常写一小段就会转换场景,这种写法的确能引发读者的想象,但是并没有把读者带入到一个深度思考当中去。会不会有这样的后果?同时我觉得这是一个相对较高的技巧,你在大学时代里就掌握了这种技巧,是从哪里学到的? 张苏楠:这种分割式的叙事是作者对读者本身的一种引导,这种写作肯定会有一定的弊端。传统小说中的主观视角,即视角比较固定的写法,它不会有这么大的分割,还是比较容易引导读者发现作品的主题并引导读者思考的。这种写法是一个慢的过程,对于作者来说,处理起来也是相对随心应手一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牵着读者的思绪。多线叙事呢就是有点很难琢磨到作者的思路,同时也就很难受到作者的影响,更多的是依靠读者自己去挖掘。如果说学的话,肯定是在阅读的过程中学到的。具体从哪部作品中学到的,也不好说。 六、小说语言应该充满音乐性 江秀廷:在你的作品《圣龙浩劫》中,我们能够看到很多抒发情感的诗句,你平时也写诗么?有没有喜欢的诗人? 张苏楠:主要还是进行小说创作,诗也融汇在里面了。我特别注重小说行文的音乐性,我会反复读它,考虑它的语音效果。 张墁珂:肖苏曾评价《圣龙浩劫》时说,这部书的浪漫主义和象征主义风格都展露无疑。您觉得您这本书的浪漫主义和象征主义都展露在哪里,哪一方面的展露更让你满意? 张苏楠:我想,肖老师主要指的是我的语言风格和表现手法。在情感上饱满,在寓指上深蕴,我只能尽力而为吧。 江秀廷:你在文学作品中会添加一些相关的知识,如果添加太多,评论家就会认为你在卖弄你的知识。像毕飞宇的《青衣》,里面加了好多有关戏曲的知识,当时遭到很多评论家的批评。第九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格非,他在《隐身衣》里也添加了很多专业知识,当时批评的声音却不多。那我想问一下,您在创作时,怎么解决专业知识在小说里“占有度”的问题? 张苏楠:创作肯定是要根据自己所知,很少人会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去创作。你说的这个问题是一个技巧、手法的问题,就是怎样让这些知识跟作品更好地糅合在一起。将知识写入小说是一个普遍现象,像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对整个巴黎概况的描写特别多。如果刻意地说成“卖弄”有点不太现实,加在作品里面可能更多的是作者想要表达的东西,如果说毕飞宇是在卖弄,那他完全可以把它写成有关戏曲的小说。这些知识加进去可能会使文章看起来更加完整,会让读者更加了解。但总的来说还是要注意一下技巧,要想完全融合到作品里面,这对作者来说也是比较高难度的挑战。 周志雄:你的小说中有许多大段的关于人物沉思的描写,在阅读过程中,跳过这些大段的议论对小说本身好像并没有什么影响,同时这些议论会使小说显得更加繁杂,有没有人曾经给你提过这方面的意见呢? 张苏楠:《圣龙浩劫》是我的第一部小说,在技巧上和线索的把握上,有很多问题。后面的作品会有一些调整,更加关注作品的整体性。 周志雄:你的作品中有很多偏古典化的、欧化的、思辨性的语言,这种大段大段的话语会给读者造成一定的阅读困难。像老舍、汪曾祺、苏童的语言行云流水,读起来特别畅快,他们没有刻意去追求那种晦涩的语言。编辑有没有对你的语言提出一些意见?你怎么看待小说的语言? 张苏楠:文学创作运用的工具就是语言,语言本身就有一种美感。老舍的中文小说首屈一指,他的小说语言与我们生活习惯融合在一起。我想形成一种畅达凝炼的语言风格。你提到的这些欧化的语言和古典化的语言风格,很多都是传统小说创作的问题。栩栩如生不是说你把它描绘得多么详细,文学更像国画,留白很重要。一些影视作品,看起来不如原著,原因可能是影视把艺术中留白的空间给挤占了。艺术中留白的东西会给人留下想象的空间,过多的阐释会产生不好的效果。网络小说像是移动电视,把一切东西都告诉读者。 周志雄:一个美国教授发现现在的学生们,尤其是年轻学生都喜欢看通俗小说、肥皂剧,却不喜欢读经典,他们觉得经典名著读不进去。因此他就做了一个实验,他把学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学生去读经典作家像莎士比亚、雨果的作品;另一部分学生就看现在的肥皂剧和流行的通俗小说。读完之后进行交流,谈论各自的收获。他发现这两部分学生读出来的东西大致上是相似的,他因此总结说,那些所谓的苍白的、流行的文学都是经典名著的通俗版本。这让我想到了作家的作品可以给读者增加难度,我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把作品读通了,跨越了作者所设的障碍。可读者读起来还是和你所想的有差距,我讲刚才这样一个例子就是想问,创作时有没有考虑读者,还是仅仅践行自己的文学追求?你在写的时候是不是只是想着供一部分有文学基础的部分读者阅读? 张苏楠:首先这个教授所做的实验,结果是意料之中的。像我之前也有提到过,一首诗只能从另一首诗里总结出来,说的就是一部作品对另一部的影响。这种影响不是说我看过后就形成了,还需要自己的思考,创作出的作品可能和之前的大相径庭,但却是创作的一个起点。很多通俗文学作家崇拜传统文学作家,像您说的丹布朗这种通俗文学作家,他的作品无论从创作手法上还是从写作技巧上都深受经典作家的影响。再比如说《越狱》是一部很火的美剧,而《越狱》的编剧床头就放了一本经典小说。我们现在去读十四、十五世纪的文学著作,读起来的时候不会感觉陌生,哪怕是和我们文化传承不同的国外的作品,也不会感觉到很困难和生疏。其实作品展现的还是一个共通的东西,基本的元素还是战争、冒险、个人的成长。因此说这个市场,不应该过分低估读者,应该看到市场的多层次性。有些人阅读是寻求情感的放松,也有些人想读一些有难度的作品。一般而言,经典作品必然把二者很好地结合在一起。我的作品除了个人化的表达之外,对于读者也有一些考虑。例如西方奇幻经历了一个漫长过程以后才有了出色的景象:在情节上注重追求道理上的讲述,推进速度比较慢。也因此失去了一些读者,我觉得这并非完全是坏事。过分迎合市场当然是不好的,但忽略市场的多种需求也是不对的。 张墁珂:在读您的作品《雾瞑之所》的时候,发现您的语言有很多抒情成分,有时会让我有种在看散文的感觉。我想知道您这样写是有意识的么?为什么要这样写? 张苏楠:还是回到太空歌剧这个问题吧,它是一个多文体的综合。有时会有这种抒情性的语调,包括里面会掺杂很多所谓的像诗画这种语言的东西。为什么《海伯利安》这样的作品读起来比较规整呢,因为《海伯利安》由多个故事组成,作者在每个故事里都会有一个特别的写法,不仅仅故事不一样,整个文体上写作风格上也不一样。这其实就是一个形式上的东西,但这种形式上的尝试,我觉得也是有一定的价值的。在八十年代,中国的小说创作在形式上做过一些创新,但那只是一个很偶发的东西。形式本身其实可以影响小说在整体上给人的感受,它不单单是写作风格的变化,还能把你带到另一个故事里头了,这种形式上的转换还可以改变你的阅读体验。我以前的创作当然会有一些不太娴熟的地方,但是做这种尝试是很有必要的。单独探讨阿拉圣,在写法上还是比较统一的,写到他的时候,就像你说的,会用一些古文的手法。我之前也谈到过《聊斋》形象化的问题,它能够每篇在百字以内,那种形象感却是跃然纸上。所谓的画面感并不是说你把它描述得特别详细才会有,语言的挖掘也十分重要,把玩和推敲文字是我个人比较偏好、比较喜欢的。 七、作协是个好组织 江秀廷:韩寒说如果他当了作协主席,会在第一天解散作协。他的观点代表了一部分人对作协的消极态度。你是山东省作家协会的会员,是怎么看待作协的? 张苏楠:作协会关注你的创作,组织座谈交流和进修。博尔赫斯说,“群体是一个幻象”,我也只是作为“个体”在创作,对作协,我没什么理由不满。 张墁珂:您曾在一次访谈中说过想要将部分稿费捐助灾区,如此看来,您有着一颗感恩社会的心,我想知道您后来完成您的慈善义举了吗?具体谈谈这件事吧。 张苏楠:记得那是汶川地震一周年,当时考虑联系学校和出版社进行一次义卖,但临近期末,活动没有搞成。后来学校组织募捐,就跟随同学师友一起捐了,没以什么额外的名义。 周志雄:我个人觉得你有一些作品还是很适合在文学刊物上发表的,但我有意识地去一些刊物上找你的作品,却没有找到。你一出手就是长篇小说,这个三部曲是个很庞大的创作工程,您从2008年一直写到现在。在此期间就没有再写短篇的小文章么?其实就你的文笔来说,我觉得很适合写散文,但是也没有看到你发表过短篇的文章。 张苏楠:确实是没有给杂志、报刊投过稿。其实我会看一些文学刊物的作品的,记得小时候有个期刊叫《儿童文学》,还有后来的《小说月刊》等,也会去看。之前确实是没有进行过短篇创作,可能下一步会去尝试。 周志雄:陈忠实在创作过程中研读过畅销书,他写的时候会按照畅销书的写法进行创作。但是他的《白鹿原》却是一部很经得起推敲的作品,那你有没有去研究过这种畅销书? 张苏楠:畅销书的话,您指的是那些通俗的、比较经典的文学作品么? 周志雄:都包括。不论是通俗小说,还是一些经典的文学作品,都能成为畅销书。 张苏楠:首先陈忠实那个年代的人是受过马尔克斯影响的,尤其是小说的结构上。我之前看过一个新闻,是说十大最读不进去的小说,其中包括过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三国演义》等。其实我个人觉得马尔克斯的书还是挺好读的,《白鹿原》也是写的家族史,写几代人的变迁。从题材上并不是很吸引人,那是不是从写法上朴实一些能更能吸引人呢?我觉得有些通俗读物在刺激你的阅读动力方面做得不够好,包括传统作家可能更关注这一点。所谓的畅销书可能有一个很大的特点,会让你欲罢不能,阅读的时候有想一口气读完的冲动。在不断地刺激读者的阅读兴趣方面是很出色的,看一些此类畅销书的写作手法并融合到自己的小说创作里,是很有必要的。 周志雄:你是省作协的会员,你参加作协的活动对你的写作有提升吗? 张苏楠:我觉得像作协的活动,包括和网络文学作家经常联系并研读一些作品,都是很好的事情,但它并不是对一个具体的创作有了怎样的增进。这种交流还是很必要的,能够了解同时代的各个作家的创作的现状。大家在写什么,可以通过交流比较直接地了解到;再一个就是,听一听圈里面比较有影响、有分量的一些评论家、作家、学者的讲话,对个人创作肯定是有好处的。 八、小学时最喜欢的作家是莫泊桑 江秀廷:在“阿拉圣的出走”一章中,凯恩与斯坦丁的对话非常有哲理,让我读出了戏剧,特别是莎士比亚戏剧的味道,你看莎翁的作品么?为什么采用这种手法?你觉得这样写能吸引一些文学功底并不好的读者么? 张苏楠:我看莎翁的作品,我爱他,我的硕士论文也是关于莎翁的。还是那句话,每部作品有各自的命运,也无法取悦所有人。 江秀廷:《圣龙浩劫》的正章中,在开头处总是引用樱离的日记或者名人诗句、名言,你觉得这样写有什么好处?当年美女作家卫慧的《上海宝贝》也采用这种方式,你受过她的影响么? 张苏楠:可以给读者一个预先的思考铺垫,进入情境,也与全书的整体风格相吻合。我没有读过卫慧的作品。 江秀廷:读《圣龙浩劫》,小说中提到了卡夫卡、毕加索、黑格尔、福柯等等伟大知识分子的言论,可以看出你读的书非常多,你平时主要看哪些方面的书?有没有特别喜欢的? 张苏楠:多读经典作品,非常喜欢莎士比亚。 江秀廷:张悦然评价您的作品说,这部小说最为难得的地方,是作者虚构一个完整的世界的野心,以及一砖一瓦将这个世界垒砌起来的耐心。您的这种野心和耐心是从何而来,你怎么看待张悦然的评价?你怎么评价张悦然的作品,比如《誓鸟》? 张苏楠:每个人都需要一座杂花生树的后花园,我的精神后花园就是我的作品,我就是这么看待它们的。在一砖一瓦的构建中,我可以得到最细致的舒展和最贴心的回馈。有一种一语中的的感觉。《誓鸟》是滴血的童话,是明晃日光和腥咸海风中阴郁的幽魂,是一出现代的《奥德赛》。 周志雄:你写小说一出手起点就这么高,你是不是有什么家学?家里面从小就会给你买很多书么? 张苏楠:是阅读了大量的书,与同龄人相比,从小就比他们读的书多一些。而且阅读上的限制也是比较少的,小时候我最爱的作家是莫泊桑。 周志雄: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张苏楠:我父母并没有从事和文学有关的工作,我爸爸只是拿过汉语言文学的学位,但他主要还是做法律,他在法院工作。 周志雄:小时候就读莫泊桑确实是挺厉害了,现在很多大学生都很少读外国文学作品了,这说明你是在文学的滋养中长大的。 张苏楠:对,当时是觉得莫泊桑的小说很好,他其实是属于传统的文学作家,是一位现实主义文学大师,他的作品里也有一些比较直白的描写。大量阅读是进行创作的一个基础,如果说没有阅读的经历就直接创作,作品会显得很苍白。 江秀廷:您是学世界文学和比较文学的,这段时间以来我也是在读外国文学的作品。刚刚读完米兰•昆德拉的一些作品,您喜欢他的那种比较说教式的写作方式吗? 张苏楠:像米兰•昆德拉这种作家的说教的目的性还不是最强的,像我之前提到的乔治·奥威尔的作品说教性才是最强的。他写的小说可以说是非常有说教目的的作品,米兰·昆德拉则会在行文的过程中穿插一些类似于说教的东西,这在托尔斯泰的作品中也能见到,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里面也经常会有所谓的道德说教式的文字出现,当然它更多是把基督救赎和人本的关怀结合得更深一些。米兰昆德拉受他写作题材的影响,作品里会带一些政治性的、意识形态性的东西,或者说有一种政治话语的东西,比如权利和体系的弥漫性对人的一种精神上的规控等。这其实是当代作家经常展现的一个角度,经过所谓的后现代的思潮以及思想家的表现,展现出来的权利的弥漫,由原来的对个人生活的控制上升到对个人精神生活的钳制。这其实是现当代作家经常反映的一个层面,所以米兰•昆德拉的作品在某种程度上也做到了一个统一,是属于有严肃文学内涵的作品,所以他还是不错的。 张墁珂:在你们刚才讨论的话题中出现一些著名作家的名字和他的作品,说实话我所知道的并不多,我觉得这其实关乎到个人文学素养的问题。我想问,要想提高一下文学素养,应该着重读哪类书呢? 张苏楠:我提到的一些作家、作品你不知道是很正常的,因为每个人阅读的偏重是不同的,你就是穷极一生去读经典也是读不完的。当下你可以接触到的材料、可以读到的书非常多,我们都应该去了解一些。就我个人来说,更喜欢读一些有难度的书,比如经典作品。 九、好的文学作品需要艺术情思 江秀廷:马季老师说中国缺少像丹·布朗这样的通俗文学大师,没有那种故事讲得好,充满文学性及人文关怀的好作品。我看你的作品,你在力求讲一个好故事,里面又充满了哲学反思和生命意识。走的是一条“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相结合的道路。那么你的文学观是怎么样的?是走通俗网络文学的道路,传统严肃作家走过的道路,还是两者融合的道路? 张苏楠:美国出现丹•布朗不是偶然的,陆德伦、汤姆•克兰西、斯蒂芬•金、乔治•马丁,都堪称通俗文学大师,可以说人才辈出,这还是需要一个整体创作生态的进化和提升。通俗和严肃,不是两个决然对立的字词,无数通俗作家的挚爱是《基督山伯爵》《堂吉诃德》《呼啸山庄》,文学还是不要人为贴上太多标签为好。 吕一娇:最近北京师范大学的张清华老师关于作家能不能培养的问题做了回答,我想请您谈一下,你觉得作家、特别是网络作家可以培养吗? 张苏楠:有意识地提升个人的写作技巧和文字水平对于一个作者来说还是很必要的,这也是开展创作的一个基础性条件,也是可以通过一定的学习培养有所提高的,但文学作品尤其是好的文学作品,又不单单是仅通过技艺娴熟就能创作出来的,文学要求语感,而语感是妙不可言的,即使言传身教也很难教会对方,不然大作家的子女都得是大作家了。任何艺术的创作,包括音乐、绘画等,都在要求基本功的同时,必不可少的要求艺术情思。 江秀廷:2011年,你创作的小说《猎杀闪灵》连载于《齐鲁晚报》,并获得全国首届网络文学大赛中短篇小说的一等奖第一名。是什么激发起你创作这篇小说的欲望?你怎么评价自己的这部作品? 张苏楠:是一个念头,那时我想,假如某些不为我们所知的存在一直生活在我们身边,他们同我们没有任何信息交流,但突然有一天,我们有人看到了这种存在,人类是何反应。对这部作品,我只能说我尽可能地将她写好了。 江秀廷:在你的短篇小说《猎杀闪灵》中,詹妮死的时候在墙上写了些东西,书里也有侦探,警察,这让我想起了英国侦探小说家柯南道尔的《血字的研究》,你看过此类作品么,是不是受他的启发?这同你的法律专业有没有关系? 张苏楠:看过,但写作这部作品时距离我阅读《福尔摩斯》已经有很多年了。这与我的法律专业关系可能不大。 江秀廷:《圣龙浩劫》是《神罪人赦》的第一部。为什么要写一个三部曲而不直接一口气完成呢?你的这三部作品时间创作上跨度较大,创作过程中思路有没有发生过重大变化? 张苏楠:前面已经谈到,三部曲的体例更适合交代这个故事。 我在不断探索叙事,后面的东西正是探索的结果,这三部长篇在基本构架上是确定的,然而如何切入、如何讲述、如何汇集,始终是个变动的过程,每部作品都有各自的命运。 江秀廷:《神罪人赦》是个很有意思的名字,一般我们都说人有罪过神来审判,而你却反过来了。为什么起这么一个名字呢?这代表着一种理性反思精神么?还是仅仅用这个名字吸引人,造成一种陌生化效果? 张苏楠:首先,这不是一部宗教作品,也不是如《失乐园》《神曲》这样的宗教题材作品,起这个名字与本书的核心情节有关。读过本书的人可以看到,神是指“以太神族”,人是指“神裔人族”乃至普罗大众,所以在小说中是有特指的。书中有挣扎、有困境、有反抗、有宽赦,有对非理性或反理性的反思,也有对理性自身限度和惯性的反思,归根结底,作品都绕不开地会进行人文反思。这个名字又具有陌生化的效果,所以成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张墁珂:《圣龙浩劫》宣传节能,借助对未来资源的匮乏后人类社会出现的种种矛盾的描写,让人们意识到能源的重要性,这是否就是您当初创作这本小说的初衷? 张苏楠:反思人们面对“陌生”的态度可能更接近我的“初衷”。当然,书里会有多种关照,我的写作也许不像乔治•奥威尔那样目的明确,但怀有对人类真挚的热忱。 张墁珂:您书中所用都是西方人的名字,而且构想的故事的发生也是在西方,我想知道您为什么要选择西方为地点背景而不选择离我们生活近的中方?小说中人物众多,是如何起名字的? 张苏楠:等到第三部《玫瑰湖畔》问世,你会发现故事的中心在,而且始终都在“中方”。《圣龙浩劫》中有大量西方场景,这也是出于情节的需要,我没太考虑“国籍”问题。 张墁珂:《圣龙浩劫》所写的时间背景是设定在100年以后的,因而我在网上读这本书的时候上面将此书的分类写的是未来世界,更有人认为这是一部幻想题材小说,换而言之,这是一部彻头彻尾的科幻小说,对于此种分类,您是否觉得妥当? 张苏楠:分类更多是出自索引的需要,是出版发行考虑的事情,我个人对于分类并不十分看重。分类在便于人们检索的同时,也可能会让一部分读者错过阅读它的机会。 张墁珂:您的小说中的阿拉圣坚韧勇敢,重情义,这是我的阅读感觉。那么在小说创作的过程中,你想把他塑造成一个怎样的形象? 张苏楠:阿拉圣背负着弥赛亚般的重担,这种负累非日常的压力或烦扰,是无法释怀或抛却的,这样一个人物,会不断地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又自我选择、自我笃信,我更想展现这种精神的熔炼过程,而不仅是他的惊奇险遇。 江秀廷:读《雾瞑之所》时经常出现斯芬克斯、俄狄浦斯等古希腊悲剧中的人物。你是想仅仅借用经典作品中的人物,还是想传达一种悲剧精神? 张苏楠:从情节考虑,到第三部时,无论是从篇幅还是从情节来看的确这些人名占得篇幅更多一些。到第三部会有一个整体的展现,有更紧密的结合。这些人物都是一系列的,中国式古老的人物在第三部中会与人物结合得更好。 江秀廷:《圣龙浩劫》已经出版了,《雾瞑之所》还没有出版吗? 张苏楠:成书时间已经很久了,大概三年了。因之前一段时间参加了比赛,然后把这三本书都交给了出版社来整体出版。因为中间有点小纠葛,可能出版的时间长了点,但是今年年底会跟出版社沟通,差不多会出版。《圣龙浩劫》三分之一的章节是前传,中间部分是从侧面对主人公进行观感,尽量使作品更加完备一些。 周志雄:读大学时你创作出了第一部作品,很好地展现出了你的才华。作品出版后,除了叫好声外,有没有人给你提出意见和批评? 张苏楠:在当时这样的作品还是比较少,没有一个很好的交流环节。有益的交流应该是建立在对作品比较了解的基础上,当时没有深入交流的机会,所以真正有意的指点和批评还是比较少的。 周志雄:现在重新看你写的第一部作品,觉得会有哪些不足,或哪些还需要调整? 张苏楠:我会经常翻看我以前的作品,希望后面的创作能与前面有一个呼应。我也会发现里面有一些幼稚的东西,想去做一些调整,比较好的创作肯定是前面与后面有一个互文性,但这方面做起来可能有一定难度。 周志雄:好的,我们的访谈已经进行了三个多小时了,今天的访谈就到这里了,非常感谢你精彩的答问。 张苏楠:谢谢。 (录音整理:江秀廷、吕一娇、张墁珂) (本文原载于《大神的肖像:网络作家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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