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20年来,我们古典文学研究确有很大的进展,进展的一个明显标志,就是重视“历史——文化”的综合研究。也就是说,着重考察一个时期的文化背景及由此而产生的一个时代的总的精神状态,以及作家、士人群体的生活情趣和心理境界,各自特有的审美体验和艺术心态。这就是古典文学研究中的文化意识。当然,这样的研究主要地还不在于研究层面的扩展,而在于研究观念的拓新和研究思维的深进。杨庆存同志的《黄山谷与宋代文化》这部著作确向我们提供了一个值得思考的课题,这就是:黄庭坚文化现象的历史启示。 这部书,我印象较深的有三点。一是从具体考证黄氏宗系与家学着手,展示山谷这一文学大家所承受的深潜文化渊源。黄氏先世本为浙江金华人,其六世祖赡于南唐中宗李?时出仕为著作佐郎,知洪州分宁县,自此这一家就在这山川奇崛、树木茂密的秀丽环境中代代相传。五代是唐宋之际分裂割据的时代,北方中原战火连续不断,东南一带却相对稳定,李氏立国的南唐为此起了不小的作用。赵世延在为陆游《南唐书》所作的序中,就称南唐“虽为国偏小,观其文物,当时诸国,莫与之并”。这所谓“文物”,实为文化建树。可见这样的文化环境对黄氏是十分有利的,诚如书中引及的清人文乃翁《马洲山谷祠记》所说:“阐发英奇,盖有所待。”又为苏、黄的诗文交往及品德相勉,从其深切的情谊,探寻一代文风的建树,并推广论述二人的这种交谊体现出群体意识、历史意识,从而形成阵容强大的文化群体,共同推进文化的发展。这使我想起中唐时,韩愈于贞元中期在洛阳、徐州一带结聚李翱、孟郊、贾岛,白居易于元和前期在长安交结元稹、李绅、张籍,都以交谊为轴心,创立各具特色的文风。这种文学和文化发展模式是很值得注意的。 二是由全面论述山谷诗词创作,进而探索其文学思想,特别是对多有误解的“点铁成金”、“夺胎换骨”加以深细的辨析。庆存同志首先提出,要求出新和独创,是山谷诗歌理论系统的核心。正因为抓住这一要点,就能对山谷的创作思想进行规范有序的逻辑演绎。书中还上下贯通,起先秦两汉至唐,又述及两宋,甚至元明清戏曲小说,做创作实践与理论演化的系统考察,得出这样的结论,即“点铁成金”与“夺胎换骨”说,其价值与意义还不止于诗歌创作的求新,更重要的是触及或揭示古代文学创作中的一条艺术规律;进而又提升至文化研究的格局,认为这对于今天我们如何对待传统的民族文化和如何创造社会主义新文化,都不无启迪。这是有助于文学研究由古代向现代拓展的。 三是提出对山谷散文的重视,并从人文精神的角度探讨其散文的美学意义和文化内涵。书中对山谷散文作细微的数量统计,指出其近20种体裁的散文,流传至今的达二千六百多篇,再加上日记,其总数为现存诗篇的一倍半;随后又对山谷散文加以分类品藻,指明其散文创作不单数量丰富,体裁多样,且极有情致,从而显示黄山谷整体的文化素质。 以上三点只是我的读后感。我对山谷,虽作过资料辑集,但未有专门研究,因此确不敢对本书作全面的评论。但写了以上三点,使我想起金代作家兼学问家元好问的一句话:“近世唯山谷最知子美!”这真是一句名言,也是对山谷的最佳评语。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已有好几部关于黄庭坚的研究著作,迭有新见;现在又有幸获读庆存同志之作,故套用元好问的话:最知山谷者,唯近世新一代学人。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