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念”的金文初形上为部件,下为心,“念”字中的部件的含义为天盖状。“念”为会意字,其字形义为下民在心中常思念上天。“念”一词的发生背景应是下民对上天的崇拜祈祷文化。《说文》“从心,今声”的分析依据的是已有形变的小篆形体,不确。 《说文·心部》:“念,常思也。从心,今声。”段玉裁注:“《方言》曰:‘念,思也。’又曰:‘思,念也。’许云:‘怀,念思也。’” 《说文》将“念”训释为“常思也”,当从。《诗·秦风·小戎》:“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其中的“念”即“思念”义。 “念”字在甲骨文中未见。金文中已有“念”字,且有三形:(1)上为部件,下为心,如西周早期的“沈子簋”;(2)上为今,下为心,如西周晚期的“毛公鼎”;(3)上为含,下为心, 此形出现在战国时期(该三形下文分别用A、B、C表示)。其中A形出现最早,且常见,B形较之A形后出,而C形则最晚出现。根据“念”字金文三种形体出现的前后时间顺序,A形当为“念”的初形所在,而B形则是《说文》小篆形体的来源。 要正确认识“念”的初形A形的构成方式,首先应明确其中的部件“A”的含义。“A”在甲骨文中并不作为一个字单独使用,但作为构字部件却大量出现在如甲骨文“今、金、令、命、合、佥、仑、龠”的诸字之中。有关部件“A”的含义,前贤研究不够,所以含有部件“A”的一组字的形体构造方式就难以揭示出来。 笔者对部件“A”的含义以及含有部件“A”的一组字进行了系统的研究,认为部件“A”像顶盖状,如甲骨文的“高”字,即用此形来表示屋顶状。另外,古人以为天圆地方,又以为天形如盖,即所谓的“盖天说”。《晋书·天文志》:“古言天者有三家。一曰盖天,二曰宣夜,三曰浑天。……蔡邕所谓《周髀》者即盖天之说也。……其言天似盖笠,地法覆盘,天地各中高外下。”“盖天说”是先民通过直接观察所获得的认识成果,这种观念的起源十分古老,早在甲骨文的字形中已有充分的反映。如甲骨文“今”,其字形上为天盖,下为一短横,表示天下存在的东西。《说文》:“今,是时也。”“今”这个抽象的时间概念,字形上则是用现实的空间存在来表达的。又如甲骨文“令”,其字形上为天盖,下为人跪状,表示人跪于天空之下。“令”字的上下结构表示命令者为上天,而人跪于天空之下是接受上天的命令的。① 由于部件“A”本身不是一个字,所以仅有其形义而无读音。“念”的初形含有“、心”两个部件,由于其中的“A”无读音,所以“念”的初形构成不可能是形声字。“念”的初形当为会意字。 根据“念”一词的“常思”本义、部件“A”的含义以及“念”的初形上“A”下“心”的位置关系,“念”的初形A形的形体义为:下民在心中常思念上天。原始先民的精神文化的重心在于天人关系,而上帝、神之类正位于天庭,②所以“念”一词的发生背景应是下民对上天的崇拜祈祷文化。 最后再来看一下金文“念”字的B形、C形和初形A形之间的形体演变脉络。 B形和初形A形的差别,在于B形将A形上方的部件“A”增加笔划而成为“今”。《说文》认为“上为今,下为心”的形体为“从心,今声”的形声字构造方式。B形的出现,说明当时对A形的造字旨趣尤其是部件“A”的作用已不明,所以将部件“A”形变为“今”。“念”的上古音为泥母侵部,而“今”的上古音为见母侵部,虽然两者韵部相同,但声母仍不类。也就是说,B形的形变,企图将“念”字改造成形声字,然而“今”作为声符还是不完全谐声的。 至于C形,则是在B形的基础上进一步发生形变,即在B形上方的“今”下增加“口”而成为“含”。在战国文字的演变中,常有在原有形体上增加“口”的繁饰现象。而“上为含,下为心”的C形,根据《说文》对“念”的B形的见解,可分析为“从心,含声”的形声字。“含”的上古音为匣母侵部,和“念”的上古音比较,两者韵部相同,但声母的发音部位仍不同。换言之,“含”作为“念”的声符仍属于不完全谐声。 编注:因格式原因,“A”实为,特此说明。 [附注] ①有关甲骨文中部件“A”的含义以及含有部件“A”的一组字的详细考释,参见拙著《汉语言的起源》第二章中“部件“A”的含义:顶盖、盖天说”一小节内容,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34-36页。 ②有关上帝的原型是雷电的讨论,参见拙著《雷神崇拜——中国文化源头探索》,上海三联书店,1992年。 (本文刊于《光明日报》2014年6月3日国学版) [作者简介] 徐山(1955-)男,江苏苏州人,文学博士。现为苏州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文献学、文字学、训诂学研究。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