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清风,一片悠云,一份随意,感受梦里水乡的风姿绰绰;一杯香茗,一窗碎月,一份闲心,细读江南文化的古韵悠悠。 江南、水乡,对于生活于北方的人来说是一种诱惑,是一种吸引。白居易因病御任苏州刺史,回到洛阳十二年后,以六十七岁的高龄写下了三首《忆江南》,便是最好的证明。 距离产生美。同样,北方、古都对于久居南方的人来说,也是一种诱惑,也是一种吸引。 一庭院落,一碗浓茶,几句闲聊,点画出故都的市井情韵;一树槐蕊,几声鸽鸣,数点秋凉,体味出故都秋天的况味。 郁达夫的《故都的秋》是一篇写景抒情的名篇,写成于1934年,距现在已经七十多年了。七十多年来一代又一代的读者,尤其是中学生读者通过此篇,了解了“故都”,了解了“故都的秋”,了解了郁达夫。 据郁达夫的儿子郁飞回忆,《故都的秋》是郁达夫应《人间世》社王佘杞邀写成于1934年8月17日晨的。在8月16日接到王佘杞的催稿快信,8月17日晨郁达夫便写就了此传世名篇。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提笔成文,并一写就是传世经典,这源自郁达夫看似信手拈来,却能妙笔生花的高超写作技巧。技巧的背后是郁达夫平日对景物、人情观察的细致、细腻,技巧的背后是郁达夫特有的性格气质和情感体验。 一、 景语:无意寻秋而秋自现 作者郁达夫“不逢北国之秋,已将近十余年了”。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作者一想到故都的秋景,脑海中浮现出的就是“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但是,当作者“不远千里,要从杭州赶上青岛,更要从青岛赶上北平”来饱尝故都的秋味时,却没有刻意去陶然亭、钓鱼台、西山、玉泉、潭柘寺寻秋,而是“不出门”“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来住着”,“泡一碗浓茶”看看“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听听“青天下驯鸽的飞声”,再看看从槐树叶缝中漏下的日光和牵牛花底“疏疏落落的尖细且长的秋草”,便可“感觉到十分的秋意”。 这正是作者的高明之处。作者身在故都,没有刻意去找“预设”的秋景,而是随意“摄景”,便让读者体味出了故都之秋的十分的秋意。这说明作者摄入文章的秋景与“预设”的秋景相比,虽属“草根”级的,却极富代表性,能够代表了故都秋的特质。这更说明故都的秋是最最典型的,不必刻意去寻找,身在故都,人便“浸”在了故都的秋味中了。 接下来,作者延续这一思路,还选择了一系列普通却富有代表性的秋景来表现故都之秋。 写秋槐,意在突出其“能使人联想起秋的点缀”。写落蕊,突出无声音,无气味,脚踏上去有一种微细柔软的触觉。写北国的特产——秋蝉的衰弱的残声,突出不用刻意上郊外或山上去听,在任何地方都听得见它们的啼唱,而作者更感慨“秋蝉简直像是家家户户都养在家里的家虫”。写枣树,突出其极具北方特色的什么地方皆可生长。并且作者感慨“梧桐一叶而天下知秋的遥想,大约也就在这些深沉的地方。”作者还认为北方的秋雨“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像样”。 更让人拍案称绝的是,连作者写入文章中的人物都是都市闲人,而非达官显贵或学者名流,人物之间的对话更是平平仄仄京味十足的俚语俗话。 景是普通景,人是下层人,话是世俗话,但 “一粒沙中见沙漠,一滴水中见大海”,就是这些巧妙地将读者“浸泡”在了故都的秋味之中,随着作者一起绘秋景,谱秋声,描秋色,赏秋果,而这一切又都显得那么自然,而没有刻意寻找的做作。这真可谓: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 二、情语:有心藏情而情难掩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一切景语皆情语。那么,郁达夫《故都的秋》中景语又传达出了怎样的情语呢? 向往中夹杂着落寞,眷恋中生发出悲凉。 “在南国每年到了秋天,总要想起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我的不远千里,要从杭州赶上青岛,更要从青岛赶上北平来的理由,也不过想饱尝一尝这‘秋’,这故都的秋味。”从中不难看出作者对故都的秋有一种深深的向往。“秋天,这北国的秋,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意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从中更不难看出作者对故都的秋有一层浓浓的眷恋。 那落寞和悲凉又从何而来呢? “灰土上留下来的一条条扫帚的丝纹,看起来既觉得细腻,又觉得清闲,潜意识下并且还觉得有点儿落寞。” “有情趣的人类,对于秋,总是一样的能特别引起深沉,幽远,严厉,萧索的感触来的。” 自古逢秋悲寂寥,作者虽然是专程来故都饱尝这故都的秋味的,但秋这样一个萧索的季节难免会触动作者那根敏感的神经而生发出落寞悲凉之感。加之作者本身就具有忧郁的性格特质。郁达夫三岁丧父,两次婚变,两次丧子,这些人生创悲虽未必都在1934年之前经历了,但经历过的不可能不在他的心灵上、性格气质上留下影响,而这种影响又会在潜意识之中影响着他的写作。一旦遇到某种合适的触媒,“潜意识”就会产生影响力,这种影响力是自然而然发生的,自然到可能连作者也没有意识到。 除了上述两个原因之外,作者写作此篇的上个世纪30年代,中国社会连年战乱,民生凋敝,连郁达夫本人也衣食无所安,居无定所。为了躲避国民党的白色恐怖威胁,郁达夫从上海迁居杭州,思想苦闷,创作枯竭,饱受了人生愁苦与哀痛。可以说《故都的秋》中的那种落寞、悲凉之情正是当时社会生活在郁达夫心中投影的折射。 “以我观物,物皆著我之色彩。”郁达夫无心在故都的秋中读出落寞、悲凉,因为他是专程来故都饱尝这故都的秋味的,但受季节、性格、社会生活的潜在影响,落寞、悲凉之情又夹杂在向往、眷恋之情中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使作者生发出了他特有的“郁达夫式的情感”。 文章是一个整体,不能人为地割裂开来解读。只有我们将《故都的秋》中那些普通景、下层人、世俗话整合到一起去解读,才能够在这协调统一的景语中真正读懂郁达夫无意寻秋而秋自现的高超。也只有我们“走近”故都,“走入”作者的内心,“走进”时代,才能够真正读懂作者景语中寄寓着的郁达夫式的情语。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