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的《英雄》是以场面的宏大和唯美的倾向而著称,周宪教授把这种类型的电影称为奇观电影。他认为“奇观电影强调的是画面直接的视觉冲击力和快感效果,叙事被肢解为碎片而丧失了整体性,因此具有视觉震撼力的画面直接打动观众的视觉,就像本雅明所描述的那样,视觉转化为触觉。” 1这一点在《英雄》中表现得尤为明显。不论是场面的宏大,还是明星的阵容,布景的设置,《英雄》可谓都是一流的,这样就为奇观电影提供了一个很好的阐释基础。 正 因为如此,《英雄》这部作品中的内容的苍白就是意料中的事情。尽管如此,张艺谋的《英雄》中也并不没有任何内容。因为没有内容,一切叙事都会变得不可能。 对于只追求形式的可观性,张艺谋有自己的看法。“看完《英雄》以后,它会一些画面,一定会很深地印在观众的脑子中,让他很多年都会记住。”2对 于这种单一的目的和别样的目的,我们并没有什么资格对张艺谋作太多的要求,但是在这种单一的目的的掩蔽之下,《英雄》中的一些思想却被我们忽视了,即《英 雄》的片段化叙事的空虚外壳下,隐藏得有一种对女性的歧视,认为妇女的思想当中存在着一种狭隘的思想,一种以男性的思想作为唯一的标准的思想。而这一切, 又都是从《英雄》的片段叙事中体现出来的。 依 据很多研究者的研究,他们倾向于把《英雄》的结构化为一种片段的结论。影片的最开始无名进见秦王为第一段,这一段应该为超叙事层,因为它为整个影片提供了 新的叙述者;第二段为无名向秦王讲叙他与长空的战斗,为次叙述层;第三段为无名向秦王讲叙他用计战胜飞雪和残剑;第四段为秦王对无名的讲叙产生了怀疑,因 而又向无名讲叙了无名与残剑和飞雪之间的战斗;第五段为无名对秦王的讲叙提出了怀疑,因而向他讲出了真相;第六段为飞雪帮助无名得到了残剑的剑,飞雪和残 剑产生了误会;最后一段为无名刺秦失败,残剑和飞雪双双死亡。而且这些段落当中,除了第一段和最后一段之外,其它的各段都可以是并列的。因此,我们很容易 就可以看出,《英雄》在结构上有模仿《罗生门》的迹象。但是并没有《罗生门》高明,中间存在的破裂处非常多,最为主要的就是叙述视角的紊乱。 《英 雄》是张艺谋走向世界影坛的一部大制作的作品,他想找到中国文化中的武侠文化作为载体,然后走向国际的电影市场。但是西方人并不明白张艺谋的苦心,故而 《英雄》只有在媒体的炒作声中铩羽而归。作为张艺谋的第一部武侠电影,他所选取的不仅仅是历史上的“荆轲刺秦”的故事的改造,他是想迎合世界发展的主题之 一——和平。影片中的残剑便是伴演了一个以天下的老百姓为重的角色,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以天下的和平为最低的起点和最高的目标,因而不论是爱情上,还是出于 朋友的友谊,侠士们的侠义,他都是以天下的大计来教育他们,想让刺秦的人接受自己的思想。特别是在爱情的处理上,他和飞雪相识相爱,但是就是为了飞雪报仇 的事情,他和飞雪攻入秦宫,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刺杀秦始皇。秦始皇最后评价残剑说,他光明磊落,可能这就是残剑所得到的最好的奖赏,也是他所想得到的评 价。应该说这就是《英雄》表层的主要叙述,也是张艺谋所安排的“大义”之所在。有学者强调说,正是因为这一点,西方的评奖者才没有给张艺谋一个可供他骄傲 的资本。 这 种评价有他的道理,我们可以承认是既定的事实。但是如果全面仔细地考察《英雄》的叙事结构,则会在这部电影的叙事夹缝中发现,存在着一些反女权的因素,而 且张艺谋处理得非常隐蔽,如果不仔细推敲、琢磨,就会被它瞒天过海,蒙骗过关。作品中赵国人与秦国人的对立,具体化为无名与秦始皇的对立,飞雪与秦始皇的 对立。这两种对立都涉及到国仇家恨。无名是自从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就开始拼命练剑,而飞雪也差不多。影片一开始就介绍到了无名的出生和背景。但是无名的 练剑主要是和国仇联系在一起。 “我从小变成孤儿,也没有名字,人称无名。人若无名,便可以专心练剑。我花十年,练成了一种独特的剑法。秦王紧急召见我,是因为我已经办成一件惊动秦国的大事。” 这 一段是无名的出场时的内心独白,可以看出无名主要还是出于一种国仇,才专心致致地练剑。从叙事的角度来说,这是属于第一人称的叙述。拉近了观者与人物的距 离,使得观众很想往下面看,究竟无名办成了一件什么大事,使得秦王会召见他。这一段独白不仅把无名的生世交待得很清楚,而且也为以后的情节发展埋下了很多 伏笔。“我从小变成孤儿,也没有名字,人称无名。”让人觉得是一种真实的事情的内心流露。下一句依旧是第一人称叙述。但是所叙之事已出现了一种微妙的转 换。“人若无名,便可以专心练剑。”这一句来得很突然的,从表面上看,没有任何逻辑性可言。但是我们仔细琢磨,便可以体会到这句台词的深层含义。无名的练 剑肯定有不可公开的秘密隐藏于其中。他练剑是为了什么目的,与秦王召见他又有何干系?也就是说,从叙述的角度,无名暗暗地将叙述时间上变了形,通过倒叙的 方法进行故事发展的暗示。突出了人物的深不可测的心理。接下来我们看到的是秦王紧急召见的叙述,不但可以显示出后面的情节发展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而且也 为秦王召见无名和无名对于办成一件惊动秦国的大事的叙述提供了契机。就在这寥寥数语中,无名的独白让我们感受到了人物的处变不惊,毅志坚定的性格。这就为 无名和飞雪在以后的故事中的性格的对比打好了良好的基础。 接 下来,影片采用了全知全能的视角。叙述的视角的转变随着低沉的音乐声而进行。秦国臣相看到了长空飞雪和残剑的三样兵刃后,终于讲了无名为秦国所办的惊动秦 国的大事。这是叙述的一种策略。三人都被无名击破,再加上开始无名的自述,观众一定能感到一种强烈的悲剧感和震撼。更能够显示出无名的性格中的坚毅和刚 强。这时无论是人物的语言,还是音乐都让人感到一种沉郁。我们可以从秦臣相的讲述中可以看出。而当无名进见秦的时候,这种方式就有所改变。无名上台阶的时 候就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感。无名进得殿后,音乐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秦王高亢的声音。 秦王:十年来,从未有人上殿近寡人百步,可知为何? 无名:刺客猖獗! 秦王:不错,刺客一日不除,我难解甲胄。如今你替寡人除此大害,要何封赏? 无名:为秦杀贼,不求封赏。 秦 王明知顾问,无名如实回答。秦王很是具有王者的风范,但是无名的一翻回答之后,观众可以强烈地感到,秦王的高声谈论,都只是为了衬托出无名的强大、勇敢、 博大。“为秦杀贼,不求封赏”让人觉得无名的的确确是一位古代的真正侠士。秦王在他的面前只是一个小人而已。“从未有人上殿近寡人百步。”并不是人家不近 他,而是因为他的法令,无人敢近。秦王的胆小和怯懦就表现了出来。后来秦王为了免去一剑,对无名说,“而剑法的最高境界,则是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是以 大胸怀包容一切,那便是不杀,便是和平。”秦王说话是没有逻辑性的,他在这里强调和平其实是想逃过一劫。他在此前还对无名讲过,六国算不了什么,而是要打 出一片大大的疆土。这是一种反衬的手法。这种手法在《英雄》中用的时候相当多。也正是这种手法,把《英雄》的性别倾向给暴露了出来。在用了这种手法突出了 无名的博大胸怀之后,影片就在就在秦王和无名的讲述之间进行。 第 一个段落,无名向秦王讲述了他看样把长空打败,又借助于长空的兵器,把飞雪与长空的一夜之情告知残剑,挑动飞雪和残剑之间的矛盾,并让他们之间发生内讧。 这样无名就很顺利地拿到了二人的兵器。可是秦王很精明,观察到了无名身上的杀气。但是出于某种需要,秦王并没有说破,而是评点了无名对他讲的“故事”。 秦王:寡人听来,此战你赢在二人不和上。 无名:是。 秦王:之所以不和,二人必是心胸狭小之辈。 无名:是。 秦王:你所讲的倒也合情合理。可寡人看来,你把一个人想简单了。 无名:谁? 秦王:你想不想知,寡人对他们印象如何?三年前寡人曾与他们有过一战。在寡人看来,这二人光明磊落,气度不凡,绝非小人之辈。所以,一夜之情是假,反目成仇是假,你讲的故事更是假。 此后,是秦王的猜测性叙述。他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向无名讲述了他心目中的故事。 但 是我们可以这么认为,这只是张艺谋为了几次叙述能有一个逻辑性的联系而故意设置的情节。因为在上面这些叙述中,秦王暴露了他的虚假性的猜想。因为在秦王的 讲述中,飞雪想杀掉他,而不想杀他的仅仅是残剑。他在这里称赞残剑的同时,无意中也把飞雪也赞扬了。按照常理,秦王绝对不会赞赏一个千方百计想杀害自己 的。因此,秦王赞扬残剑,而不赞赏飞雪,才是表层结构下的深层结构。他曾经很惊奇于残剑和飞雪杀进宫来,而他的三千铁甲竟“无一能敌。”但是就在此处,残 剑的光明磊落却也突显了出来。我们看到,残剑是张艺谋要突出的第二个男性。但并没有把无名给压下去。张艺谋依然在无名的身上发现了镇静和从容。他的回答只 有一个字“是”、“是”、“谁”,但是那种侠客的气魄却突现了出来。在此之后,残剑就以一个光明磊落的英雄形象出现了。而不是无名为了哄骗秦王而假设的心 胸狭隘了小人的形象了。秦王的猜测就在此基础上进行的。正是因为秦王的大胆猜测,因此,叙述的可疑性就产生了。不但叙事视角不统一,而且在叙述方位上也不 断地出现了跳角的情况。 在秦王的讲叙中,残剑和飞雪二人相互推让,争相去与无名斗剑。作为情侣,可以讲得通。但是秦王是在以他叙述角度,他也是在猜测。而并不是事实。在下面的一段,秦王的猜 1周宪《论奇观电影和视觉文化》,《文艺研究》,05年第3期. 2张艺谋《英雄》(DVD),广州音像出版社发行. 3林树明《马原小说中的性别与差异》,《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在中国》.贵州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60页. 4陈墨《张艺谋电影论》,中国电影出版社,1998年6月,第278—279页。转引自李嘉《真实的与唯美的——<荆轲刺秦王>与<英雄>的电影声音风格》,《电影艺术》2005年第2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