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艺文志》总集类收录较多的唐人选编唐代的诗文总集,这些诗文总集多数署明集名、编撰人及卷数,亦有少数总集注明编撰年代,这是我们今天研究唐人选编本朝诗文总集的宝贵的文献史料。但是,《新唐志》所著录的唐人选编本朝诗文总集,有三种属于重收,此种现象已为前辈学者所重视。本文拟在前辈学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进一步加以考辨,诚请方家赐教。 一、张楚金《翰苑》七卷与张楚金《翰苑》三十卷 《新唐书》卷六十《艺文志》四丁部总集类著录《翰苑》三十卷,题张楚金撰,卷五九《艺文志》三丙部类书类重出,为七卷,亦题张楚金撰。宋人吴缜《新唐书纠缪》卷十二“张楚金《翰苑》”条曰:“《艺文志》第四十九类书中有张楚金《翰苑》七卷,今案第五十卷总集中又有张楚金《翰苑》三十卷,未知何者为是?”可见,至少在宋代就有学者开始怀疑《新唐志》所著录的题名为张楚金的两部《翰苑》是否为重收。 今观两集,集名、集撰人皆相同。张楚金,《唐会要》卷三九,《册府元龟•刑法部》卷六〇二“仪凤二年条”、卷六一九“深文”条,《太平广记》卷一二一、卷一六二、卷一七一、卷二〇二皆记载其事迹,《旧唐书》卷一八七上、《新唐书》卷一九一《张道源传》后皆附《张楚金传》,清徐松《登科记考》卷一考其贞观元年(627)秀才登科。查《旧唐书》本传:“(张)楚金,少有志,行事亲以孝闻。初与兄越石同预乡贡进士,州司将罢越石而荐楚金,辞曰:‘以顺则越石长,以才则楚金不如。’固请具还,时李绩为都督,叹曰:‘贡士本求才行,相推如此,何嫌双居也。’乃俱荐擢第……则天临朝,历位吏部侍郎、秋官尚书,赐爵南阳侯,为酷吏周兴所陷,流配岭表,竟卒于徙所。著《翰苑》三十卷,《绅诫》三卷,并传于时。”以此观之,张楚金有《翰苑》集,当为三十卷。 唐代是否有两张楚金?宋人倪涛《六艺之一录》卷七二著录其《淮阴太守赵悦遗爱碑》,注曰:“张楚金撰,行书,无姓名,天宝十四年。”《御定佩文斋书画谱》卷六三亦同此,此两种文献收录《淮阴太守赵悦遗爱碑》,皆注明其材料来源于《金石录》,查宋赵明诚《金石录》卷七《目录》七第一三三四条录唐《淮阴太守赵悦遗爱碑》,注云:“唐张楚金撰,行书,无姓名。”未题刻碑年号,故《六艺之一录》与《御定佩文斋书画谱》收录《赵悦遗爱碑》当另有所依。考宋王象之《舆地碑记目》卷二《楚州碑记》条录有《赵悦遗爱碑》,注云:“《集古录》云:唐楚金撰,不著书人名氏,此碑淮阴所立,天宝间刻。”《六艺之一录》卷一〇三同此。故《舆地碑记目》、《金石录》、《御定佩文斋书画谱》、《六艺之一录》之材料或均来源于欧阳修《集古录》,而《集古录》并未有张楚金所为《赵悦遗爱碑》事迹。又,《江西通志》卷三四“宁国府”之“西候亭”条云:“西候亭:《府志》云:‘未详何地。’《南畿志》谓在府西郭外。《宣城事函》云:‘唐天宝中宣州刺史赵悦建。’”李白《赵公西候新亭颂》有“伊四月孟夏,自淮阴迁我天水赵公作藩于宛陵,祗明命也”(《李太白全集》下,中华书局,1985年版,页1300),故知赵悦为开元时人。考《新唐书》卷四《武则天本纪》载:“天授元年……甲子,杀流人张楚金。”此与《旧书》本传张楚金“流配岭表”说法吻合。又,《资治通鉴》卷二〇四载:“永昌元年八月,张楚金流于岭表。”故知张楚金开元时早已辞世。因此,《淮阴太守赵悦遗爱碑》之撰写人,或者诸典籍考录有误,或者“楚金”疑另有其人。又,《金石录》卷七《目录》七第一三九八条录《吏部侍郎郑婴齐碑》,注曰:“张楚金撰,史惟则八分书并篆,永泰(765)元年十一月。”《六艺之一录》卷六九所载亦同,此时距天授元年(690)张楚金被杀已七十余年。或者诸典籍著录有误,由于文献不足征,故这些材料皆不能证明唐代有同姓名张楚金者。 退一步分析,假定唐代有两位张楚金,且其所撰集名皆定为同一名称,此种巧合之概率极低。且两《唐书》本传等文献所记张楚金撰《翰苑》事迹颇为清晰,故《新唐志》总集类著录张楚金《翰苑》三十卷与类书类著录张楚金《翰苑》七卷者当为重收。又,《文苑英华》卷八二收录张楚金《楼下观绳妓赋》,卷三四二及《全唐诗》卷一〇〇均收录其《逸人歌赠李山人》诗一首,《全唐文》卷二三四收录张楚金文两篇:《透撞童儿赋》、《楼下观绳妓赋》。查《新唐志》及《通志•艺文略》,皆著录张楚金《翰苑》三十卷于总集类,《通志》更是清晰的注明曰:“张楚金集。”未见张楚金别集,故七卷者当包括于三十卷之中,属多种文体合集。 二、元思敬《诗人秀句》二卷与元兢《古今诗人秀句》二卷 《新唐书》卷六十《艺文志》四丁部总集类著录《诗人秀句》二卷,题元思敬撰,同卷文史类又著录《古今诗人秀句》二卷,题名元兢撰。罗根泽先生认为:“元兢就是元思敬。知者,《新唐书•艺文志》‘文史类’著元兢《古今诗人秀句》二卷,‘总集类’著元思敬《诗人秀句》二卷,似一书重见,元兢、元思敬亦即一人。《旧唐书•文苑传》上‘元思敬者,总章中为协律郎,预修《芳林要览》,又撰《诗人秀句》两卷传于世。’益知元兢、元思敬是一人(此系储皖峰先生告知,原著注)。大概兢是名,思敬是字。”(罗根泽《中国文学批评史》,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年1月,页193)傅璇琮先生也说:“据《说文》,兢,敬也。元兢,字思敬,名与字正合。”(李珍华、傅璇琮《河岳英灵集研究》,中华书局,1992年9月,页7)卢盛江先生所论略同。(〔日〕遍照金刚《文镜秘府论》,卢盛江校考,中华书局,2006年4月,页1540)如果“思敬”为元兢的字,则《古今诗人秀句》与《诗人秀句》编撰乃为同一人,那么此二种选集应属于同集异名,《新唐志》不察而兼收两集,当为重收。除前辈学者从姓名角度甄别外,本文拟从以下三方面进一步考辨,且以为补证。 第一,《新唐志》文史类著录元兢《宋约诗格》一卷,《日本国见在书目》“小学家”类收录元兢《诗脑髓》一卷。又,《文镜秘府论》南卷《集论》有《论秀句》曰:“予以龙朔元年,与文学刘F9CB之……斯竟撰成此录。王家书既多缺,私室集更难求,所以虽历十年,未终两卷。今剪《芳林要览》,讨论诸集,人与天从,果谐素志。”再考《旧唐书》卷一九〇上元思敬本传,其总章中(668—670)为协律郎,龙朔元年为661年,以十年推知,该书成书年代当在671年左右,故元思敬任职协律郎即在《古今诗人秀句》成书的过程之中。无论《宋约诗格》与《诗脑髓》是否为一书,这些著述正好和元思敬协律郎的身份相符合。 第二,如上文所引,以《论秀句》所言“龙朔元年”、“虽历十年”与《旧唐书》元思敬本传所言“总章中”对比,元兢和元思敬活动的时间范围相吻合。又,《古今诗人秀句》编成后,据下文引《唐音癸鉴》材料可知,吴兢和僧玄鉴曾编有续集。吴兢,据《旧唐书》卷一〇二《元兢传》载,元兢卒于天宝八年(749),享年八十余岁,则吴兢生年在669年以前,故《续古今诗人秀句》成书应在669—739年之间,则此与《论秀句》所言时间也基本吻合,即《古今诗人秀句》成书和《旧唐书》本传载元思敬事迹的年代接近。故从时间范围推测,元思敬有编撰《古今诗人秀句》的可能。 第三,由上文论证,该诗句选集的编撰者应为元兢,那么,集名当作何者?《文镜秘府论》南卷《集论》有“或曰:‘晚代铨文者多矣。至如梁昭明太子萧统与刘孝绰等撰集《文选》,自谓毕乎天地,悬诸日月……’”卢盛江先生校记曰:“‘或曰’:六寺本眉注:‘元兢《古今诗人秀句后序》曰’。”(〔日〕遍照金刚《文镜秘府论》,卢盛江校考,中华书局,2006年4月,页1540)又,该文有“时历十代,人将四百,自古诗为始,至上官仪为终”,可见该集选编范围。再查证《全唐文补遗》著录空海《献诗表》云:“沙门空海言,去年六月二十七日……奉宣圣旨,令空海书两卷《古今诗人秀句》者,忽奉天命,惊悚难言……”又,《宋史》卷二〇九《艺文志》八总集类著录僧元鉴《续古今诗人秀句》二卷,《唐音癸鉴》卷三十《集录》二著录《古今诗人秀句》,注曰:“吴兢同越僧玄鉴撰,二卷,皎然訾其所选不精,多采肤浅之言,无益诗教。”故元兢所编诗句选集集名应为《古今诗人秀句》,成书年代约在671年左右。 三、《辞苑丽则》三十卷与康明贞《辞苑丽则》二十卷 《新唐书》卷六十《艺文志》四丁部总集类著录康显《辞苑丽则》三十卷与康明贞《辞苑丽则》二十卷,陈尚君先生已作考论,该集名为《词苑丽则》,二十卷,编撰者为康显,字明贞,甚是。然而,陈尚君先生将此集归于诗文合选一类(《唐代文学总考》,陈尚君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10月,页200),考《玉海》卷五四“唐七十五家总集”条:“……康明贞《辞苑丽则》、庾自直《类文》……之类皆集文也。昭明《古今诗苑英华》……终于《歌集录》皆集诗也。”故该集当为唐人编选的散文总集。 原载:《古籍整理出版情况简报》2007年第8期总第438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