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胜迹图志》30卷,清毕沅撰。毕沅字█蘅,一字秋帆,江南镇洋(今江苏太仓)人,《清史稿》卷三百三十二有传。据本传载,毕沅为乾隆十八年举人,二十五年又为一甲一名进士,授修撰。乾隆三十一年,授甘肃巩秦阶道,调安肃道,寻擢陕西按察使。后任陕西布政使。“师征金川,遣沅督饷,军无馈,授巡抚。”毕沅在任,赈济灾民,募民垦荒,兴修水利,关注教育,“置姬氏《五经》博士,奉祀文、武、成、康四王及周公陵墓。修华岳庙暨汉、唐以来名迹,收碑碣储学宫。”乾隆四十四年丁母忧去官,次年复任。毕沅先后在陕主政十年。乾隆五十年,调河南巡抚,次年授湖广总督。嘉庆二年卒,赠太子太保。 毕沅在陕主政期间,鉴于关中为周秦汉唐旧都,而存世之诸家撰述如《三辅黄图》、《西京杂记》及《长安志》、《雍录》之类“体例各殊,纯驳互见,披图按籍,牴牾实繁”,遂“寻求旧迹,订讹厘舛”,于乾隆四十一年撰成《关中胜迹图志》30卷。同年,毕沅将此书进呈乾隆帝,四库馆臣奉旨将其著录入《四库全书》。此书“以郡县为经,以地理、名山、大川、古迹四目为纬”,“考据本末,荟萃诸书,系之以图”,学者认为其“叙述多本亲历,间有考证,率皆精审。沿革、形势,一览了然,实为陕西疆里之书。博而不繁,简有要,诚能家置一编,诸资实用,正不独为征求古迹渊薮也”。是研究关中历史、地理及文物古迹,尤其是研究周秦汉唐史迹的重要文献。 《关中胜迹图志》已知有三个版本,即灵岩山馆刻本、小琅█仙馆本及《四库全书》本。小琅█仙馆本民国时已不多见,通行者为其他两本。灵岩山馆本为毕氏家刻本,由于此本刊刻既久,民国时已有“购置颇艰”之叹,故民国二十五年陕西通志馆依原刻本刊印入《关中丛书》,是书方得以流传。但此本卷三十开头缺二页,让人使用时感到缺憾。 咸阳师范学院张沛同志校点的《关中胜迹图志》2004年12月由三秦出版社出版,对于广大文史及考古工作者来说,无疑是提供了一套极有用的工具书,这是一件令人十分高兴的事。 校点本采用了《关中丛书》本《关中胜迹图志》作为底本,以《四库全书》本作为校本。但《关中》本也有其自身的不足,即卷三十开头原缺二页,这次用上海图书馆藏本予以补充。 张沛同志在校点过程中,通过逐字逐句的对勘,发现两个本子有很大的区别,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首先在卷数上便不同。毕沅进呈时云三十卷,而《四库》馆臣则云三十二卷。对此,民国时期因未见到四库本原书,故《关中丛书》本跋语云“《清代文献通考》、《书目答问》作三十二卷似均误”。张沛同志则依据原本作出了明确答案:“《四库全书》将毕沅三十卷的撰进本各府、州前之图分作两卷,附于书后,作卷三十一、三十二,与撰进本作三十卷不同,因跋文作者未见过《四库》本,故如是说。”如此,数十年疑问一举释然。另外,在校点中还发现,《四库》本在内容和编排上也与《关中》本不同。馆臣奉旨将《关中胜迹图志》著录入《四库全书》时,对此书的的图文有一定的增删。对于这一现象,校点者采用了科学的方法进行处理。即《关中》本无,而为《四库》本所增加的整条内容,全部予以吸收,并作校记,而《四库》本在条目中增加的局部内容,则置于校勘记中。《关中》本有而为《四库》本所无的内容,则不出校记,这样使读者在使用过程中对两个不同的本子一目了然。这在各卷都有体现,如卷十八的武成楼、仓颉庙、太王庙、泰伯庙、三公庙等,为《关中》本所无,而为《四库》本所增。而同卷的太白山神庙条《关中》本和《四库》本引文不同,则将异文录入校勘记中。另外,四库本卷二十九为绥德州,卷三十为鄜州,而关中本卷二十九为鄜州,卷三十为绥德州,这也在校勘记中作了说明。 《关中胜迹图志》一书附有大量的图,这些图不仅使内容增色不少,而且还对使用者起着按图索骥的功用。但是《四库》本和《关中》本在此却有不同,如《四库》本有《陕西疆域总图》,此图在书中无疑起着总纲性的作用,但《关中》本无此图。这次校点将其收入,置于卷首。至于《龙首永济二渠图》也为《四库》本所增,为《关中》本所无。此图对于研究明清时期西安的用水问题很重要,也是很直观的资料。另外《四库》本还增有《西镇吴山图》,校点时也将其收入。以上三图的收入,对《关中》本即家刻本无疑是一个很重要的补充。而《关中》本在图的编排上也有错误。如《草堂寺图》误入鄜州卷目之前,《汉长陵图》误入商州卷目之前,《壶口图》、《梁山图》误入同州府卷目之前。按草堂寺在西安府鄠县,《关中》本以为鄜州有杜甫故居而误入。汉长陵在西安府咸阳县,《关中》本以为商州有汉高祖庙而误入。壶口在延安府宜川县,《关中》本以韩城县有龙门而误入同州。梁山为唐高宗乾陵所在,在乾州,《关中》本亦因韩城有梁山而误入同州。校点时将这些错误都作了更正。 校点古籍,涉及方面很多,其中对于原书的引文部分尤为重要,但古人对于引文部分并不十分严格,其既有完整引用,也有只引用其大概文义,这样或多或少产生了文字内容讹误,许多内容上底本和校本也因种种原因而产生分歧。因此,核对引用文献,是校点古籍的重要内容。如卷一西安府沿革条,底本作“肃宗元年曰上都”,《四库》本作“代宗”,经查对《新唐书•地理志》,知作“肃宗”是,《四库》本误。再如校点本284页周勃墓条,底本引《水经注》作“成国故渠迳周勃冢南”,而《四库》本作“郑国故渠”,经查对《水经注》,知作“成国故渠”是,《四库》本误。以上所举是《关中》本不误、《四库》本误的情况。当然还有《四库》本不误而《关中》本误的现象。如此书471页陇州沿革条,《关中》本作“大业二年州废,属扶风郡”,《四库》本作“大业三年”,经查对《隋书•地理志》,知《四库》本是。再如此书257页灵台祠条,《关中》本作灵台,《四库》本作露台。此条内容,《长安志》临潼县条亦作灵台。张沛同志依据文义,认定《四库》本是。案云露台亦见《汉书•文帝纪》师古注:“今新丰县南骊山之顶有露台乡,极为高显,犹有文帝所欲作台之处。”张沛同志所言极是。 这次校点采用了大量的考古资料,这又分为如下几个方面。其一,是利用碑石资料对原书某些记载的补充和修正。这与校点者本人工作经历分不开。张沛同志曾为陕西省古籍整理办公室特约编审,长期参与《陕西金石文献汇集》的编审工作,并应约参加了《陕西省志•文物志》中石刻及碑碣墓志两章的编撰工作,其间曾编著了一部《昭陵碑石》,这部让学人受益匪浅的著作,正反映了作者对碑石文献的熟悉。这种情况,在《关中胜迹图志》中也得到了体现。毕沅在记述昭陵的碑石上多有疏漏,如记段志玄碑为贞观二十一年立,张沛同志根据碑文内容,断定立碑当在高宗时,从而认为罗振玉《昭陵碑录》所云立碑时间为永徽六年二月或有所据。关于孔颖达碑,毕沅云为贞观二十六年立,而贞观无二十六年,据原碑知为贞观二十三年。另外孔颖达碑、房玄龄碑、兰陵长公主碑毕沅均云无撰书人名,张沛同志则根据原碑及相关著录作了相应的补充和更正。其二,对原书中所记述的古迹现状利用考古资料作了补充。《关中胜迹图志》毕竟是清代人的著作,其所记载的历史古迹,只能是当时人的所见所闻。而经过二百余年的历史变迁,书中所记的古迹的现状如何,也是在阅读过程中常会闪出的问题。那么,依据当代的考古成果,来对所载内容作一个补充,无疑是很好的做法。在校勘记中,张沛同志利用《中国文物地图集•陕西分册》、《陕西省志•文物志》等权威性著作以及最新的研究成果,对相关内容作了补充说明。如卷五对于长安城、大明宫、兴庆宫、华清宫等以及卷八对于唐代帝陵均据相关资料作以简要补充说明,使人对这些遗迹现状有了一个大致的认识。另外,由于历代对于某些古迹的认识有误,而毕沅在当时的条件下也不可能对此有所改变,只能是以讹传讹,这在一些墓葬的认定上尤为明显。因此,利用考古资料来对其作以更正,也是一个必要的工作。如卷八记载咸阳县有周文王陵、周武王陵等西周王陵,对此,唐人已经力辨其非,李泰《括地志》中已经说明应该是秦王陵。但是这一论断从宋代开始便无人问津,反而郑重其事地认为就是周王陵,毕沅也在陵前立有碑刻。另外,毕沅还把汉平帝王皇后陵误认作周成王陵,汉元帝王皇后陵误认作周康王陵,把汉成帝班婕妤墓误认作周恭王陵等等。而这次校点,则依据相关资料,对于这种讹误作了辨析。再如对于西汉帝陵的误认,也在校点中作了进一步的说明。对一些遗址的位置,则根据考古发现将其作了订正。如卷四载“黄山宫在兴平县西三十里”。而实际上黄山宫在兴平县东南田阜乡侯村,此地曾经出土过“黄山宫”瓦当和“横山宫”铭铜灯,其地望也与《水经注》所记相合。校勘记云,汉时今兴平县西有黄山,盖误以黄山宫在黄山而有此说。再如同卷载扶荔宫在上林苑,这是引用《三辅黄图》的记载,《关中记》则云扶荔宫在冯翊。而考古资料则表明,扶荔宫在今陕西韩城,即汉代的左冯翊夏阳县,遗址中曾出土有“夏阳扶荔宫令辟与天地无极”铭文方砖。这说明《关中记》的记载是正确的。这些都在校勘记中作了说明。 但百密一疏,是书以一人之力校点,其中也偶有纰漏。如卷六据《四库》本补孙思邈宅。案孙思邈为唐时人,故应将此条置于唐代,《四库》本将其置于宋代不确。又此条引《长安志》作“在██县东五里流惠乡惠政坊启玉山”。而《长安志》卷十九华原县作“在县东五里流惠乡惠政坊磬玉山”,其中并无“██”二字。██为西汉时所置之县,东汉已省。唐宋时其地又设华原县,汉██县在唐华原县东南一里,宋华原县东北一里,三者不在一地。故此处的“██”二字应为衍文。另“启玉山”为“磬玉山”之讹。再如卷九潼关厅关城,底本作“宋熙宁中侍御史陈洎筑”。陈洎,《四库》本作“陈泊”,校点不知孰是。案《宋史》卷三百二十八《薛向传》载:“夏人叛,秦中治城,侍御史陈洎行边,向诣洎陈三敝,言:‘今板筑暴兴,吏持斧四出伐木,无问井闾丘陇,民不敢诉。如不得已,宜且葺边城。函关,秦东塞,今西乡设守,是为弃关内乎?三司贷龙门富人钱,以百年全盛之天下,一方有警,即称贷于民,非义也。’洎上其说,悉从之。”此处所载之陈洎,其官职及生活时代均与底本所云相合,且修函关亦即潼关,故底本作“陈洎”是,《四库》本误。 总之,这次《关中胜迹图志》校点本的出版,虽说是校点,但是实际已远远超出这一范围,这在每卷之末的校勘记中便得到了反映。这些文字,既有校勘文字的部分,也有考证性质的文字。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时考证性的比重要大于校勘的部分,这无疑是对原书有益的补充。另外,校点本另一特点是对于考古资料的应用。这些考古资料,涵盖面极广,既有碑碣墓志,也有墓葬遗址,这些资料,有些是古人能见到的,但是现在又有了新的发现,而大量的内容,则是古人所不能见到的。通过对这些重要资料的引用,丰富了此书的内容,而注文对原文则起到了相辅相成的作用。虽然在校点中偶有纰漏,但瑕不掩瑜,其丝毫也不会影响到校点本的价值。因此,校点本《关中胜迹图志》的出版,为研究周秦汉唐史迹提供了一部十分重要的文献。 原载:《古籍整理出版情况简报》2006年第1期总第419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