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剧协出品的话剧《深圳日记》在当前戏剧作品的丛林中显得有些另类。与一些远离社会现实、回避“承担”勇气的作品不同,它通过深圳一个年轻的业务员对生存现场和生存法则无条件的屈服和妥协,折射出了当下人们的生存状态和生存哲学,从而表达了对社会和人生的深度思考。 简单故事中的复杂蕴涵震撼了我们。在吴浩怀揣改变命运的梦想,来到深圳公司当业务员的过程中,我们看到了人生的诸般杂色和它的多重性。人性的进取与人性的堕落似乎如影随形般追随着他工作中的每一天。“没有白天,白天要拼命地跑(业务);没有夜晚,晚上要为客人做三陪;没有身体,宁伤身体,不能耽误订单;没有灵魂,客户的眼色要懂得,客户的侮辱要忍得……没有订单的时候,是瘪三,老板的眼珠像卫生丸,同事的讽刺像尖刀;有订单的时候,文员敲诈、车间刁难、同事嫉妒,那点汗水换来的提成还有人……就是谈个恋爱,也像偷东西,因为恋爱,也可以葬送你的全部拼搏!” 如果说,这种龌龊的生存状态已经让人感到无奈的话,由此而产生的生存哲学更是令人触目惊心。他们集体认同的新“三从四德”是:“ 客户到哪要跟从,客户的命令要服从,要做客户的跟屁虫。”为了订单,做什么都行:医托儿、药托儿、爱情托儿……而他们的理想则变得无比实际:“半山腰上的那套房子”、“最流行的家装风格”、“纯木地板”、“大落地窗的卧室”、“背投大彩电”、“大冰箱”、“健身房”…… 这些内容使这个发生在深圳的故事走出了深圳,走进了每一个中国人对于幸福的梦想和寄托中。创作者用一种在情节间歇中增加独白的结构方式,将代言和叙述融为一体,从而聚焦于当下人们的精神实质,让人们听到了主人公内心深处充满惶惑的真实独白。如面对同事在订单和“生存”、“房子”、“业绩”之间穿梭,自己却无法融入他们的那种孤独:“我就这么站着,面对他们口中我永远无法触及的快乐,任由每个字像针一般狠狠地扎进耳朵,那种疼不是在身上……欢乐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我终于能够理解被忽视的滋味……” 我们从独白中也分享了吴浩昧着良心,与公司女老板晓爽假戏真做,最终得到订单时的那种快乐:“幸福来的总是那么突然,或许只是一个电话,几个数字,就改变了我的世界,我现在怎么也回想不出刚才我在楼下时的落魄。这和以往所有的任何一种幸福感都不同,这是一种肯定,是一种接纳,是一种回报……” 令人思索的是,在这种“幸福”的诱惑下,他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就彻底放弃了精神底线,而且是那么清醒地放弃:“我忘了什么时候把电话调成了振动,并尽量告诉自己‘我看不清来电者的名字’,可我知道那是谁,根本不用来电显示,我分明已经感觉到我的良心在跟着震动,屏幕上显示着梅雨的名字,我怀中却抱着另一个身体……”精神的退却、沉沦、堕落就这样与“幸福”的正当追求扭结到了一起。 也许,正是这种肉体和灵魂双双出轨的行为使梅雨最终离开了吴浩,也使他真正明白了自己的需要:“如果我不曾来到这里,我也许不会明白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我不曾感受过爱情的甘美,我也许不会这样的痛苦。如果我不曾遇到过梅雨,如果我不曾失去梅雨,也许我也不会知道,原来自始至终,我都是这样的孤独。” 独白中,吴浩对事物认识、理解的过程,以及他的情感转折过程,都清晰地展现在观众面前,剧作也得以超越了对外部事件和具体情节的演绎,进入了人物的精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吴浩的生活经历已不再是“深圳特区”的“特例”。正如创作者所说:“这是与深圳的一场剖白,更是与自己灵魂的深度对话,得不到的、已失去的,还有被躯体抛弃的灵魂,都在一本日记中被翻阅、被找回。那过程,像是和这座城市谈的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为了富贵功名抛弃结发而另寻新欢,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古老故事的翻版,但颇具现代感的艺术处理和舞台设计,则让我们确认这是一个发生在身边的故事。当梅雨碰巧看见吴浩与晓爽拥抱在一起时,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连质问都没有,只是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静静地离开。应该说,这种行为方式设计更符合现代人的思维逻辑。 为了突出“房子”对于幸福的象征力度,创作者们将现代装置艺术搬上了舞台。那个可以流动、折叠的方盒子,打开四面就是一个房间,床和桌子等一应俱全,合上之后,又成为一个造型简约、轻巧、流利的“房子”。他们让内心的情感引领手中的物质材料游走于舞台之上,整合于人与故事之间,使该戏中的每一个人物、每一件事情、每一个场景,都与人们当下的观念和灵性紧紧相连。 原载:《文艺报》2010年03月10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03月10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