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作家出版社出版了一部中短篇小说集《神医》,作品以浓郁的京西乡土韵味、灵性扎实的书写,引起文学界关注,并被认为是北京新乡土文学的重要作品。在此后召开的《神医》研讨会上,有评论家认为,作品描绘了北京京西的历史、风情和传奇,以历史的审视和批判为底色,着眼于写小人物的情感、经历,既描摹世相又揭示人性,深刻地揭示了民间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智慧,呈现出文化眼光、温暖叙事和人性关怀的艺术品质,是解读乡土中国的形象读本。 作者凸凹本名史长义,曾当过几年农技员,一度少年得志,很年轻就升任执掌一方的乡长。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是追求纯粹精神和心灵自由的人,而仕途的种种规则特别是“潜规则”常常让自己灵魂失守、难以承受,便适应内心的需要,转而写作,现为北京市房山区文联主席。 凸凹出生在京西房山一个山村,老家离房山区政府有一百多公里,童年和少年时光在他的记忆中就是贫穷与艰苦。那时的农村,参军、提干在一般人实非易事,读书几乎是改变生存状态的唯一途径,对凸凹也是如此。初中时,凸凹要到八里之外的一所中学上学,每天早起晚归,步行十六里山路。那时没有住宿条件,中午要带饭,他的干粮多为红薯、南瓜、野菜和玉米粥。玉米粥稀可鉴人,只得用网兜兜着,小心地在路上走。午饭后就在大桥底下午睡,下午接着上课。正因为如此,用凸凹的话讲,对学习和阅读有“仇恨般的感情”,愈发刻苦。初中毕业后,他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考取了房山重点高中良乡中学。当时由于他的父亲是大队书记,公家给订了“两报一刊”,这就成了凸凹最早的精神食粮。《毛主席语录》和《鲁迅杂文选》在他手中被无数次地翻阅着以至翻烂。他对文学的情缘,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缔结。苦难的记忆,也让他对乡村的挚爱与悲悯融入血脉。 读大学时,因着对文学的执著和热爱,凸凹勒紧裤腰带,用不多的一点生活补贴订了很多文学杂志,也写了厚厚几大本东西。到了毕业分配,他只希望工作的地方要有书店和邮局,因为有书店可以买书,有邮局可以投稿。当最后得知自己被分配到房山最大的城镇良乡,那里居然有两家书店和四所邮局,凸凹喜极而泣。 1984年,凸凹开始正式发表作品,从此一发不可收。他先是写散文,在研读了福克纳和埃琳·比林等人的作品及一些经典名著后,凸凹深为其中的乡土气息迷醉,开始独立思考,追求作品的文本价值、艺术感和审美底蕴。他开始意识到山区生活是自己创作的富矿,从此便开始将目光投向“垭里”,以批判的眼光审视乡土,试图从乡土素材中探讨人的生命本质与文化本源。他创作的上百篇“垭里”系列散文,为他在文坛赢得声誉及大大小小不少奖项。 在“垭里”散文获得成功的同时,凸凹又有了新的眼光,他想创作一种能与世界大师对话的乡土文学作品,便启动了“名著新读”的自我充电工程。他系统阅读了能够找得到的所有世界名著,写了五百余篇读书随笔,出版了《书性与人性》《风声在耳》《书卷的灵光》和《以经典的名义》,意外地开创了一种被评论界称之为“新书话散文”的文体,有了学者的身份。孙郁、彭程、祝勇和张梦阳等为之感叹,“凸凹既是乡土的也是学术的,相互交融,在中国文坛是个难得的存在”。在这一点上,凸凹自己也是得意的,在各种场合,他从不避讳自己的农民出身,并以“我是个乡下人”自喻、自豪。 谈到转而开始小说创作,凸凹认为,散文文本本身有精神标杆的压力,一味苦写难免重复。再者他长期生活在基层,积累了大量原生态的素材,也有很多对社会生活的思考。而散文文体的局限,很难让他做出酣畅淋漓的表达,只有诉诸小说。因为已是“成熟”作者,本能地想到要有“新的贡献”,便在第一部长篇小说《慢慢呻吟》中,尝试了综合的写作——小说、诗歌、散文、戏剧以及民俗的因素都杂糅于一体,将城市与乡村、学术与创作、小说与随笔交融在一起,为文本提供了新的解读空间。作品一出,受到不少好评。作为乡村“父母官”出身的他,对基层干部生活也有着切身体会,于是又写出《乡长》一书(后在出版时更名为《大猫》)。而后的《玄武》与《玉碎》,更是让他得到评论界好评及越来越多读者的喜爱。在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北京市政府文艺评奖时,《玄武》被评为长篇小说一等奖。 《神医》与他原来的作品风格又有了较大转变,小说以温暖的基调表现出对世道人心抚慰浸润的社会责任和人文关怀。凸凹说,这是受了汪曾祺的影响。汪曾祺先生的文字是镶嵌到他的生命中去的,他开始把汪老“人间送小温”的写作之道及创作理念当作自己的人生信念。因此,凸凹有意识地放低写作姿态,写小人物,关注民间情感,把能贡献温暖当作自己的创作伦理。小人物的生态往往就是写作者的生态,写小人物就是写自己,能让人在书写中自然而然地看清自己,创作的过程也是享受的过程。 凸凹说,自己原来的书写追求冷酷、坚硬、激烈,以为这样才有叙事力量。现在再这样写,就会感到惭愧。背阴处的积雪可谓坚冷,最终也会被柔弱的阳光所溶化。慈母轻轻的一声怨叹,会陡地在逆子心中生出一大片波澜,且久久不息,以至于决然逆转,痛改前非。他说自己愈来愈清醒了:真正有力量的,是柔弱、温暖而绵长的东西,因为它与实际人生接近,能作用于人心。于是,就有了现在的这本《神医》。 原载:《文艺报》2010年07月12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07月12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