栏目主持/采写:舒晋瑜 范小青的为人与为文,都有着明显的苏州烙印。 80年代后期开始,苏州这个“我城”进入了范小青的创作,从此以后,一直盘旋不离。 “苏州是我的家乡,是我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推开门窗,她就是我的街景,不开门窗,她是我心底的涟漪,睁开眼睛,我看见她的远山近水,闭上眼睛,她就是我永远的念想。她就在我这里,我也就在她那里,我和这个地方是不可分割的,是无法隔离的,”范小青说,在她的小说或其他作品中,她都不可能脱离她的“苏州故事”,即使近年她的小说中不再出现象《顾氏传人》这种鲜明的地域色彩和人物符号,但是她作品的内在的灵魂的东西一定是苏州的,最苏州的。 这一次,“最苏州”的范小青写了一个禅的故事:《香火》(江苏文艺出版社)。她的写作伴随着改革开放30余年的进程,也因此,她的笔端记录着的,是中国社情发展的方方面面,无论琐屑还是厚重。 主席 读书报:作协主席的身份对创作有一定影响吧?您是如何平衡与创作的关系?平时的时间怎么安排? 范小青:时间上是有很大影响的,但是从对生活的深入了解,对人生的历炼,对各方面知识的积累等等来看,工作对我的写作又是有很大帮助的。 要安排好时间是很困难很矛盾的,但是远不如心境的痛苦,因为工作常常是会扰乱心境的,而写作又需要有平静的心境,从被扰乱的心境,回到平静的心境,中间没有开关可以瞬间转换,更多是靠自己的毅力。对工作的认真和对写作的热爱,逼得我一定要平衡这两者的关系。当然,所谓的平衡,它永远只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结果。这几年,就是在这种不断平衡的过程中慢慢向前走着。 读书报:我所了解到的,很多人都觉得您性格直爽,人缘非常好。您对自己有何评价? 范小青:我不大好评价自己,就说说对自己的要求吧:与时俱进,与人为善。 读书报:您对目前的生活状态满意吗? 范小青:不太满意,因为常常会心烦意乱。最向往的生活就是心境平和的生活。 苏州 读书报:很多人用“小巷文学”、“苏州地域风情作家”来指认您的“我城”故事。在做文与做人上,苏州对您有怎样的影响? 范小青:苏州这块水土和这个地方的人,特点是努力而不张扬,温和而又坚韧,许多人常说,宁与苏州人吵架,不和某某人说话,苏州的性格也许是有些柔弱的,但决不懦弱,无论在经济生活、政治生活、文化生活中,苏州从来不把精力浪费在无谓之争上,苏州的环境是宽松宽厚的,在苏州这样的环境中,苏州人勤恳地劳动,无论是“苏州园林甲天下”、“苏州红栏三百桥”,还是今天的苏州经济发展,都是苏州人辛苦创造出来的。我想,这些都是“我城”对我做人和为文上的重要影响。 短与长 读书报:在我有限的视野内,您好像是写短篇比较多的女作家。短篇其实对写作题材、技巧和语言等要求更高,且市场效应一般,为什么您会这么执着于此? 范小青:我的短篇小说是比较多。从1980年发表第一篇到现在,大概快有二百五十篇了,这个数字很有意思,让我忽然觉得一个人写这么多短篇小说是不是真有点二百五?开个玩笑。事实上写短篇小说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不受任何外界的影响,无论它的市场效应还是其他什么效应好不好,我都喜欢写短篇小说,不写小说我会难受,不写短篇小说我会更难受,所以会执着,所以会有点二百五。 读书报:1987 年,您发表第一部长篇小说《裤裆巷风流记》。从短篇到长篇的转换,是否顺其自然? 范小青:无知者无难。当时写第一部长篇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从短篇到长期转换中间有没有难度,有多大的难度,更没有考虑或研究过怎么解决其中的难题,恐怕连转换都没有想过,几乎就是盲目上马,盲目写作,那倒有一点顺其自然的意思。等到长篇写多了,才慢慢地知道有多难,才知道顺其自然原来是怎么样的境界。 读书报:您是一位创作题材多样、风格多变的作家。既有《女同志》等的官场小说,也有《城市表情》《百日阳光》这样描写城市现代进程的作品,还有《误入歧途》《天砚》等“拟侦探”小说,每一位作家都会在创作中寻求变化和突破,不同题材的驾驭,对您来说有何困难? 范小青:因为每一部长篇小说的写作,中间都会有间隔的,这种间隔很可能就是变化的开端,间隔的时候,应该就是思考的时候,学习的时候,积累的时候,经过了学习、思考和新的积累,创作上一定会有变化的,尝试着重新驾驭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题材。 另外,长篇小说的创作,和自己的生活经历也是有关系的,比如早些年我曾经在苏州的司法机关体验过生活,这个阶段,可能会有疑似侦探小说出来,而我的干部三部曲,是我长期生活积累的结晶。 读书报:在《女同志》之后,您又以何种心情写作《赤脚医生万泉和》?再到去年的《香火》(江苏文艺出版社),这几年您的每一次出手都是大手笔,大变化。为什么会有这样明显的变化? 范小青:过去我的创作是非常纯粹的崇尚自然,写到哪儿是哪儿,想写什么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近几年我多了一点学习和思考的习惯,可能这就是变化的原因吧。 鬼 读书报:从《在那片土地上》《大通桥》《过客》《鬼话》到《香火》……您是一个比较擅长讲鬼故事的女作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风格? 范小青:哈哈,“擅长讲鬼故事”可能我还达不到这样的水平哦。 我少年时期从城里来到农村,那个地方,是个桑农结合的地区,大片大片的桑树,许许多多的河流,会挡住你的去路,挡住你的视线,让你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加上我的那个年纪,十多岁,半懂不懂,老是听农民、听知青讲鬼故事,自己在农村上学的路上,老是胆战心惊的,等等等等,可能在我的心灵中留下的某种较深的印痕。 读书报:为什么《香火》的书写涉足这么多特殊的领域,类似禅语、对联、算命卜卦、流言蜚语、人说鬼话、鬼说人话…… 范小青:在农村,对农民而言,庙也好,佛也好,祖宗也好,很多都是一种实用主义的宗教,与其说是迷信,不如说是他们的精神寄托,所以对于菩萨、对于和尚、对于死去的先人(鬼)、对于算命先生等等,他们往往是用同一样的态度在求助于他们,这就构成了《香火》中的众多的特殊领域。 读书报:《香火》中对佛教文化和鬼文化两种传统文化有深刻的表现。主人公香火经常打交道的就是两类人:一是和尚,二是鬼。在写作中,您觉得表现佛教故事的难点在哪里?对作家来说,应该具备哪些方面的条件和素养? 范小青:表现佛教故事的难点,是我自己对佛教的了解不够深,我得小心地避开我的短处,以免露怯。其实《香火》不是一个纯粹的佛教故事,如果要写一个真正的纯粹的关于佛教的故事,我想我是写不来的。 读书报:评论称《香火》是个“异类”,形式上近乎于当下时髦的“玄幻小说”或“穿越小说”,但内涵与品格上又有着坚实的现实主义质地,叙事上更是展示了“高难度”的技巧与功力。您怎么看? 范小青:这样的评价令我汗颜,当然也给了我极大的鼓励。 关于现实主义的质地,因为我本身就站在现实的大地上,我写的就是生活,我平时的所有生活,都在为我的写作积累现实的基础。只是在写作过程中,我遭遇到了一些变化。我们生活在这个时代就象在疾行的时代列车上,由于速度太快,节奏太强,变化太大,我们醒来的时候,常常会不知身在何处,得聚拢精神想一想,才能想起来,呵,昨天晚上我原睡在这里。有一天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住宿,晚饭后天已经很黑了,我到院子里散步,因为陌生,因为黑,到处影影憧憧,光怪陆离,有一瞬间,我忽然怀疑起来,我觉得我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或者另外的一个星球。那天晚上,我做了很奇怪的梦,梦见了许多很奇怪的事情。或者,在我疑惑的那一瞬间,我真的已经脱离过了。 一个人,如果身体过度劳累,如果心灵过度疲惫,是有可能产生出一些错觉的。那么,一个时代,一个社会呢?有些感觉,果真是那么真实吗?另一些感觉,真的就是错觉吗? 许多本来很踏实的东西悬浮起来,许多本来很正常的东西怪异起来,于是,渐渐的,疑惑弥漫了我们的内心,超出了我们的生命体验,动摇了我们一以贯之的对“真实”这两个字的理解。 有人读了《香火》,觉得这个小说在写法上有浓郁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其实我想,更主要的可能不是手法,而是感受,是感受影响了写作的方式和写作的技巧。 读书报:您希望通过《香火》传达怎样的理念? 范小青:人对任何东西都应该存有敬畏之心(哪怕是鬼)。时代、生活变了,对生活的敬畏之心不能变,如果人对任何东西都失去了敬畏之心,人类也就失去了最后的底线。 读书报:《香火》呈现的不仅是一个佛教故事,更是一个“鬼”故事,既有对胡安·鲁尔福的借鉴,也对中国化人鬼交流中伦理情感的继承。您如何评价中外文学对自己的影响和滋养? 范小青:我阅读的外国文学作品不多,真是屈指可数,说起来惭愧,但是收获却是不小的,滋养很丰富,只是更多是潜移默化的,很难一一说清楚,总的来说,我从外国文学作品得到最大的启示是,打破模式,不要自己给自己设定一个套子钻进去。 网 读书报:江苏省有没有网络上比较火的作家? 范小青:我吃西红柿、寂月皎皎等。 读书报:您平时关注网络文学吗?对网络文学作何评价? 范小青:江苏作协两年前召开过一次全国性的网络作家的会议,邀请了全国部分著名的网络作家和传统创作的作家批评家一起对话,效果还是不错的;江苏作协在发展省作协会员时,也很注重发展网络作家入会;作协的一些文学活动以及读书班等,尽可能地邀请网络作家一起参与;去年江苏作协和鸣凤轩小说网联合举办了网络小说大奖赛等等,目前我们正在研究如何更大力度和幅度,和网络作家接触、互相沟通,互相了解,互相促进。 读书报:您对网络依赖多吗?平时都利用网络做些什么?有博客或微博吗? 范小青:没有博客。依赖网络还是比较多的,平时利用网络发电子邮件、看新闻和看自己喜欢的一些内容,查知识,看电影电视剧,如果想看一部小说而手头没有纸质的版本,也会上网看。 读书报:您的作品有电子版吗?官场小说在网络上应该会有较大点击量,您的作品是否也挂在网上?有没有过被侵权? 范小青:很抱歉这方面我不太了解,也不太注意,因为忙于工作,又忙于闷头写作,我一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作品、哪些作品挂在网上,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侵权的事情。 读书报:最近在看什么书? 范小青:最近在读《2666》和《瓦尔登湖》。 原载:《 中华读书报 》( 2012年07月25日 18 版) 原载:《中华读书报》(2012年07月25日18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