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歌唱家姚林辉的散文集《踏歌远行》是一本集散文、歌词、曲谱合为一体的著作,并在书后附有姚林辉自己作词、谱曲并演唱的碟片。就这部著作而言,其本身便打破了印刷文化与电子文化的界限,亦打破了文学与音乐的界限,让阅读的眼睛通过文学抵达心灵,并让心开窍于耳。一本既能看,又能唱与听的书,如同书中所描绘的能动起来的花和会跳舞的草一样,使文字有了灵性,词语有了旋律,并让声音蕴含了诚挚的情感和智慧。书本身便以自己的独特性超越了俗常的文本,具有了某种开拓的意义。自然,这种文本的出现,与作者兼演唱者的多才多艺有关,一个集作词、谱曲、演唱于一身的全能型歌手,已颇为鲜见,而将自己对故土、民族和祖国深切的情感,以及自己创作的体悟和感受用文字固定下来,写成散文,似乎更是绝无仅有。鉴于此,我对这本书刮目相看。 在我看来,音乐是艺术之最,清空而质实的音乐,容纳了人类所有的经历,从感觉到最终的精神和谐。用贝多芬的话说,“音乐是比一切智慧、一切哲学更高的启示”。人们将建筑、绘画、雕塑、影视作品与舞蹈列入可视的艺术,却将音乐与文学列入可听的艺术之内。看来,一个对声音敏感,并善于表达的歌者,应当是一个更宜于文学写作的人。 就姚林辉的散文而言,亦与我们常见的散文有别。她的写作都与原创性的歌词和音乐有着内在的联系,让我们领略她创作的每一首歌的来龙去脉、灵感之源,让我们深入理解一首又一首歌曲的丰富内涵和一位创造者的艺术才华;与此同时,她也写出了一位优秀歌手的人生遭际、成长过程;写出了那片红土地的生命之根、血缘亲情;也写出了民族文化的地域特征和民俗习惯。更重要的是,她写出了活生生的人,有着独特文化精神和心理内核的人,从行为中抽象出来的价值观念和信仰,由文化所维系的一个民族的生存状态与社会规范。 我是从姚林辉的散文里进一步了解彝族以及哈尼族的,知道了彝族和哈尼族都源于中国北方的羌族。而哈尼族的山歌《迁徒歌》则唱出了民族之根,保留了两千多年前南迁的历史。知道了彝族人自称“罗倮”,彝语中“罗”是虎,“倮”是龙,表现了彝家人生龙活虎、刚毅勇敢的性格。也第一次知道了毛泽东主席将“夷人”改为“彝族”,认为“鼎彝”乃宫中之物,彝字有“米”有“系”,象征丰衣足食的典故。知道了寨子里的鸟语花香、欢歌笑语,人们高兴时唱歌、寂寞时唱歌,甚至生气时也用歌声来表达的那种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以及火把节的来源,其特有的唱着哭的哭嫁婚俗,天下少见的热情好客,彝族的赛衣节,姑娘的换裙仪式等等。尤其是彝家姑娘的帽子,上有两个小角是已婚,有一个小角是订婚,没有角则表明尚无意中人。这种种奥秘,鲜见的习俗,是走马观花、不身在其中想像不出的,也写不出来的。故而,她的散文不仅能帮助听众深入理解她所创作的歌曲,对我们深入理解一个民族的文化亦起到开眼界、由表及里的作用。 从文章中可以看出,姚林辉情感的朴素、真挚、深切,以及她对艺术苦苦的求索。这,既深植于亲情、师友情之中,也体现在她的创作与歌唱之中。她是穿着母亲一夜未眠做成的花布鞋,吃着母亲做的一大袋炒面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故土的温馨、母亲的牵挂、月光花丛中的家庭音乐会、听钢琴练声的日子、以及听朋友讲西藏的故事等等,都给她以心灵的滋养,让她在真正动心、动情的状态下写出了从心里喷涌的歌与曲,也写出了情真意切的文章。就歌词而言,我觉得她写得最好的一首是《静静的山林》。这首歌和我们司空见惯的那种只有干巴巴的几条筋或是人人皆知的几个象征符号的概念化的歌词不同,是一种诉说的口吻;幽远的情境,深切的思念,黄昏的云霞,行云流水般的表达,孤月秋风,思绪绵绵,宁静恬美,颇有意味。而这首歌的旋律,作者亦考虑与词的意境相合,将内敛含蓄的主调与前歌的高亢激情于一体,难怪会引来诸多的赞赏了。然而,最让我赞叹的,则是她母亲的看法,说这首歌“若是在静静的夜里唱,效果会更好些”。这是一位真懂艺术的母亲。故作者每写一首歌,都先唱给母亲听,体会到母亲觉得好听的歌,一般听众都喜欢。这已经有了白居易写诗“老妪能解”的意思了,也是姚林辉立志成为为老百姓写歌、唱歌的艺术家的具体实践。 姚林辉的散文,还给我们留下了一些颇有兴味的独特故事。从文中,我们看得出她的朴实、诚挚、谦和与善良,也能看出她不安分、甚至有几分顽皮的性格,和她勤奋好学的精神。一些动人的往事,写得真是生动。她写万蕴琮老师教声乐的愉悦而又轻松的方法与细节描述,看似随意,表达得恰到好处,让喜欢音乐的人读起来也有收益。 一个小时候总坐在家门口痴想发呆的人,幻想世界的人,已走出家门,并开创出自己的世界,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然而,她仍执著地探求着如何能把现代元素融入到山歌,而又能很好地保护山歌原生的音乐灵魂。我相信她能有新的开拓,写出更好的歌曲,继而写出更好的散文来。我们期待着。 原载:《文艺报》2009年12月29日 原载:《文艺报》2009年12月29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