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盐》的开头是暴风骤雨式的。故事的发生从公元1899年的正月十五开始,八百名脚户包围了陇东府衙,马正天和铁徒手的较量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对手是两个西峰重量级的人物,一个是陇东盐界的龙头老大——我的老太爷马正天这个二杆子伙,一个是陇东府衙的一号人物铁徒手,冲突迫在眉睫。如此的开头在气势上是非常成功的。 在如此猛烈的开头之后,接下的故事却是散文式的琐碎叙述了。相对于猛烈的开头,小说的主干部分节奏明显缓慢了下来。作者似乎已经超越了情节本身的桎梏,他试图,或者干脆就沉浸在一种陇东式的生活状态之中。作品借助于断面的描述来努力地表达陇东地域人的生存姿态,尽管处在风雨飘摇的时代,但作者还是尽最大可能做着貌若平稳的呈现,这种平稳中涌动的暗流又和这个猝变的时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语体上,这个小说的文本呈现出两种语言体系的“对立”。一边是原始的以呈现为主的地地道道的陇东方言,一边是雅化的以表现为主的白话。在小说进行的始终,作者都在保持着这种断裂式的语言“对立”,巧妙地将两种截然不同的语体浑然一体地融合在一起,而没有任何生涩的不适之感,这是一种语体上的尝试,让读者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语体里得到了一种浑然一体的阅读快感。作者把世俗的、形而下的生活状态和雅化的、上层的生活状态揉合在一起,从不同的侧面反映了不同的社会阶层面对相同的社会变革所呈现出来的生活状态。从某种角度来说,作者不仅在语体上坚持着二元模式,同时在故事情节的编织和处理上也是二元模式,这种二元模式的使用在很大程度上加强了作品的真实感和穿透力。 其实,在《青白盐》里,故事情节已经显得不怎么重要了。因为马步升没有依靠扑簌迷离的情节来哗众取宠,他选择了情节以外的东西来呈现,我还想再说一遍:是呈现,而不是再现。呈现依靠的是扎实的生活、对生活刻骨铭心的提炼和理解来打动读者的,它是一种深层次的涌动,是冰山的一角,它在呈现的同时暗含着许多无形的、充满厚度的东西,这需要读者去领略,去思索。而再现呢,它依靠的是情节,是故事,它强调的是一种阅读的愉悦和快感,是消遣性的。如果我们仅仅停留在阅读的愉悦和快感上来看待《青白盐》,那无疑是低层次的。《青白盐》的情节是松散的、散文式的,有些地方甚至是断裂的、跨越的。因为作者不是要告诉我们一个故事,他想告诉我们的是小说以外的生活表象之下的东西。《青白盐》最动人的地方就是作者写出了陇东人的内在本质和原生态的生活状态。当然这些东西是潜在的,是藏在文字背后的。 青白盐税是小说最大的阴谋。然而在小说的结构中,它却是无形的,甚至是松散的,是静止的。在如此巨大的阴谋当中,马正天失算了,始作俑者铁徒手失算了,阴谋已经超出了阴谋者的预料。在阴谋进行的过程之中,任何人都没有逃出阴谋的网,包括铁徒手在内。在阴谋者的掌控之中出现了意外,小说中的重要人物泡泡背离了铁徒手的初衷,选择了马正天和马家。马正天被阴谋网中的同时,却意外地收获了泡泡的忠诚,这是对阴谋者最大的讽刺。 在人物的刻画中,无论哪一条线索的发展都没有回避对性的接纳和张扬。作者并没有停留在对性的陶醉之中,而是把性作为生活的有机部分极其自然地凸显,而不是回避和滥觞。在人物的生活状态中,作者一面继承了《金瓶梅》对世俗生活形而下的写作手法,一面又继承了《红楼梦》对上层社会矜持的高雅的写法。在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空间之中,性以不同的方式展现了人性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没有落入庸俗的窠臼。 为了表现小说的真实性和可信度,作者始终把“我”的生活揉进小说的进程中。这种生活是琐碎的,是散文式的,是对作品和情节的有力补充,也体现了大框架上的一致性。 《青白盐》是一部家族小说,作者着力描绘的四个家族都在强大的社会变革过程中走向了没落,充满了浓郁的悲剧色彩。然而它更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家族小说,它身上流淌着《金瓶梅》和《红楼梦》的血液。同时,《青白盐》又是陇东文学的高地,它源于陇东,又高于陇东,在文本的意义上它是外界认识陇东、阅读陇东不可不读的大书。 原载:《文艺报》2010年07月05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07月05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