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很冷漠,有的人虽然自己很清楚,但他们多以此作为一种所谓成熟、理性的标志,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相反,善感、细腻的人,他们会以“天真、单纯”者嘲笑之。他们坦言,在社会的历练下,他们磨圆了自家的棱角,麻木了细腻的心灵,对很多事情都能够视若无睹。 例如,在面对老弱病残的乞丐时,他们总能目不斜视地与其擦身而过,并且教导身边的人,不要理睬,他们背后多有操纵者。多年以来,这句话对我一直产生着巨大的影响,为了不被人称为傻瓜,又无需接受内心的责问,我常常刻意避开那些乞丐时常出没的地方。但即使如此,我的心中仍不时冒出一个疑问:他们背后有着操纵者,我们便能忽略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悲剧吗? 冷漠。我们总是因为各种理由而冷漠,可悲的是,只有当自己变成被冷漠的对象时,这冷漠才会像炸弹一样瞬间展现出它的威力。就像只有针扎到你的指头,渗出血来,你才明白痛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所以雪漠的《西夏咒》(作家出版社)里面便有了那么多关于悲剧的描写。其中最详细、也最让我从心底里打颤的,便是金刚家人打着杀贼的旗号而煮食雪羽儿妈的场景。其中对雪羽儿妈的挣扎、追问,和最后的死,描写非常仔细,连那死灵魂的所想所感也都一一叙述到了。 吴和尚和琼都试图阻止这一罪行的发生,但金刚家的民众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投反对票。假如他们在不该沉默的时候,说了自己该说的话,也许雪羽儿妈的命就不会断送于汤锅之中,不会这么痛苦地死去。但他们沉默了。原因有三:第一,他们害怕谝子;第二,他们饿极了,觊觎着人肉的鲜美;第三,他们恨雪羽儿,尤其是嫉妒着雪羽儿的那些女人们。 畏惧强权、贪婪的欲望、毒火一般的嫉妒,这就是罪行产生的导火线。 《西夏咒》中说:其实你可悲的不仅仅是你的死,而是人们的遗忘。随着吃你的这茬人的死去,人们不会记得曾有人吃过你,甚至连记载这件事的作家也会被人们指责,说他在胡编乱造,或是嫌他描写血腥暴力。 我们忘记了人类的残忍,忘记了历史上流成河的那些百姓的血,我们正是用这种善忘和自私,养成了一颗又一颗冷漠的心。在我们的冷漠之下,一个又一个曾经鲜活过的生命,含着各自的悲痛与不甘,离开了人世。你和我,都是无数命案的间接“凶手”——因为这冷漠。因为冷漠,多少撞人的司机肇事逃逸,丢下本有可能救活的那些受害人?因为冷漠,多少医生不谨慎于病人的生死,造成了本不致死的病患因为医疗事故而丢掉了每个人只有一次的生命?因为冷漠,多少人把自己的仇恨发泄在弱小的生命之上,杀猫、杀狗,甚至杀人? 如果你读完《西夏咒》之后,也像我一样,心中有着泄洪般的涌动,请不要忽略那心灵的拷问!看看这世界吧,这社会的冷漠,难道不是我们每一个人的罪过吗?这“怪物”,是我们亲手喂养长大的! 雪羽儿妈,我多么希望你能够问出那句你以为自己没权力去追问的话:谁给了谝子夺取别人性命的权力?谁又给了我们漠视其他生命的权力? 即使这追问不会改变你苦难的命运,但它会像皮子的那声“妈呀”留在瘸拐大心中般的,鞭笞这些个冷漠、自私的心灵。 你还记得皮子的那声“妈呀”吗?《西夏咒》中说道:“他(瘸拐大)想,要是妈知道他这么风光,该多好呀。妈呀!那皮子叫。瘸拐大是很想妈的,还没张口,那皮子却叫了。瘸拐大奇怪了。他也会叫妈?他差点儿忘了,皮子也是人。这一叫,像石子在瘸拐大心上打了一下。……‘妈呀!’那皮子老在瘸拐大心头叫,那血肉模糊的模样也老往心里扑。……瘸拐大的灵魂重又痛楚了。他想到皮子也有娘。皮子那老娘,咋想,都跟自己的老娘一个样儿。他心里就歉疚了,觉得自己杀了人。他是多么不想杀人啊。虽说在遛皮子时,他出尽了风头,但他还是不想杀人。” 这就是皮子那声具有暗示意味的“妈呀”。我们都应该记住它。 生命是平等的:不管他从事什么职业,或者没有职业;不管他口袋里有多少钱,还是压根没钱;也不管他开的是什么牌子的车,或者连辆单车都没有。每一条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我们通过各种方式活在这个有着太多不完美的现世中,我们有着各种各样对生活的期盼,我们承受着一样的压力与痛苦,品尝着同一种快乐与不甘。最重要的是,我们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假如牢牢记住这一点,也许这世界上就会少了许多罪行,少了许多血腥。 记住生命的平等,对我们身边的人和物多一份尊重,多一点微笑,而不是仅仅在媒体对个别灾难暴风骤雨般地报道时,才流出怜惜的眼泪。这样,我们才真正为驱走冷漠出了一份力。 原载:《文艺报》2010年07月14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07月14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