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些回忆被重拾的时候,我发现有人以高度专注的方式,平和的视角,让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成为美丽的焦点。于是,突如其来的景象被指认,每个人都会得到姓氏,故事有了新的版本……这便是周佩红的新著《上海私人地图》——一个人和一个城市的情感纠葛,在寻到了一些地点以后,并且可以按图索骥。这使我得到某种抚慰,是想得到的那种所熟知的生活蜕变,被图解和文字说明。 这是比较完整的个人生活书写,以地理位移的形式结构,将记忆、故事、人物,在具体地点里重现,是电影里的淡出淡入的效果,纪录片与故事片的重新整合剪辑;它也许是个人生活的零星资料,但被保留在城市日益扩张又消化不良的胃口里,又因为作者的行走,渐渐的,帮助了我们消化,并且胃口大开——“我吃到了世界上最烫、最香的油墩子。它的皮焦脆,里面却软而鲜。虾被我留到最后——它太好看了,像是红玉雕成、微透明的虾头向上昂起,一根长须挑向前方。 这是文化大革命前的最后一个小年夜。此后,再没有这样的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刻了。此后一切全变了。” 这样的方式让我感动。有许多时候,我凝视城市,发现这时候城市是习惯性的沉默、焦虑,奇异般的抑郁,与我们往日感受到的喧嚣与欢快毫不相干。我现在从周佩红的书写里毫不惊讶地觉察到了——我们置身与尘世,外在的存在和表里的装扮永远是千姿百态的,但在一个人永远到达不了的一些环境与地点,有太多从未谋面的人物;我们永远分坐着,心底里各自占据着一个角落,各自蹙眉,伤感和怀想。如果有个人愿意站起来说:“我终于见识到它的更多:一些路,一些房屋,一些角落,一些人,一些脚印和轨迹——它们蜿蜒、交叉,正如同命运的蜿蜒、交叉,一些爱,一些疼痛……在地图上找不到它们的影子,那皮肤下的血肉,被遮蔽的代谢、生长——世界正是因这些而更加让我着迷,而上海是它的一个近切的缩影。” 这便是周佩红。一个城市女人从她缠绵的记忆里苏醒过来,并且着手梳理她的思绪,就像梳理她的发鬏,那是一种生机勃勃的快乐和体贴细致的缜密;她完成了她的工作,就像她在拍照:“多年后我们在这里拍照,每个角度都是有背景的:修补过的山墙(祖母种苦瓜的那一方小坛已经平掉),红漆班驳的、用一根丫叉头顶着的晒台门(妈妈总爱在这儿呼吸新鲜空气),不知谁种在瓦盆里的饱满得像要爆裂开来的宝石花(难道是八年前妈妈种的),头顶上的大片天空(是妈妈一直喜欢并凝视的啊)……” 她唤起了我们共同的记忆,比如那根“丫叉头”——它挑起了的是,这个城市无数日常生活的白天和傍晚,寄予着户外与室内的界限;有谁还记得“丫叉头”?在意识的晒台上,一根丫叉头从往昔的晒台上挑起了晾竿,透过城市湿润的空气,不管你看见了什么,多少带来的是极乐之感,也是一个人正在眺望着的正确方向。 文汇新民联合报业集团旗下媒体: 文汇报 - 新民晚报 - Shanghai Daily - 东方早报 - 新民周刊 - 东方体育日报 - 原载:《文学报>2011年8月4日 原载:《文学报>2011年8月4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