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文学对中国科学和文学的发展都有深远意义,对增强我们国家和民族的创造力更有意义,这个意义不仅针对现实,更重要的是面向未来。当人们在谈论今天的幻想文学时不免有些尴尬地发现,幻想文学在数量和质量上都远未如大家所愿,具有广泛影响力的中国科幻文学作品还很鲜见,诸如“三体”这样的作品以一己之力还不足以唤醒中国幻想文学的春天。 幻想文学需要梳理和立言 与以往相比,中国的幻想文学有了很大的发展。包括科幻文学在内,尤其是其他形态的幻想类作品(虚构类作品)的创作和出版在近几年呈现出活跃的态势。同时这些作品也被冠以了许多以前很少提起的称谓,在这个期间,幻想作品被分成了科幻、魔幻、玄幻、奇幻、穿越、现代童话、荒诞小说……除此之外,现在所说的幻想文学还包括传统的神话、童话,以及带有幻想因素的悬疑、推理等形式的作品。 除了神话、童话之外,这些作品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以小说的手法表达现实中不能实现的事情。当下,这些作品还有个不成特点的特点,那就是“可以指认,不好定义”。就是俗话说的,“你让我说出这个人的特征很难,但见到他本人我能认出来”。还有一些近于游戏的幻想作品在出版市场上大行其道,这类作品往往不再要求内涵,也没有了传统意义上的是非善恶,好玩就是最重要的追求。 如此门类众多的幻想文学作品大量出现,令读者顿生眼花缭乱之感。在这期间,对中国幻想文学影响最大的有三点:第一是国外幻想文学大量进入中国读者的视野,第二是文学以盈利赚钱为目的的倾向大大加强,第三是当代人生活方式的变化,追求快捷、娱乐至上的生活态度在商家的催化下愈演愈烈。 幻想类作品的大量出现是好事,但许多作品开始混血、混杂,随心所欲,出现了一些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作品。每一门类作品的形成和保持都具有内在的逻辑和规律,都有其独立的血统和肌理,在写作上也会有独到的律条和规则。有了这些,作品才会具备独有的品格和风韵。吸取其他文学形式的长处和营养是好事,但是如果成了失去本门类特色的杂烩就不可取。 随意摇摆跳跃是容易的,那是人的本能,但是有难度、有节律、有美感的才是舞蹈;在鞍马上爬上爬下是容易的,但是能做出“托马斯全旋”才是运动员。幻想文学作品和其他文学一样,也有水平高低之分,它依然需要作家的努力和才华。而目前出现了鱼龙混杂的局面。许多人以为东取西借、相互拼接就可以掩盖艺术的不足。幻想文学需要一种简单、明了,符合中国情况的,可以普及的理论和常识。如果人人都以为写幻想小说容易,在画鬼容易画人难的情况下,人人都在画鬼。在无障碍写作中,幻想作品的写作提供了许多其实是自娱自乐的平台。 所以强调幻想文学的血统和肌理,让大家懂得每种文学门类都有自己的门槛和规则是十分必要的。各种文学写作都需要努力和才华。幻想文学需要梳理、正名和立言,这对幻想文学的健康发展是有益处和必要的。 科学中的文学 科学本身是有魅力的,在喜爱科学的人的眼睛里,科学也是美丽的。科幻文学能够吸引读者的原因是什么?其中既有科学的因素也有文学的因素。 当白光照射到三棱镜上,墙壁上出现了七色光谱,鲜艳而美丽;在频率相同的两个音叉之间产生的共鸣,让人惊讶;给喜爱科学的中学生论证“在一个平面内,过直线外一点可以做无数条直线与已知直线平行”,他们会因为数学逻辑的力量发出由衷的赞叹。哲学的思索、科学的知识和展望、再加上文学也就是人性的因素才能成为读者接受和欢迎的科幻文学作品。比如写外星人,最早强调的是外星人的怪异,而现在人们已经是借重外星人的形态刻画地球人的内心和矛盾。从电影《异形》到《ET外星人》,以至到最近的电影《阿凡达》中的纳威人都是如此。所以当我们区分硬科幻和软科幻时,已经看到,单纯的硬科幻已经不容易存在。作为科幻文学或者科幻艺术,描写人性、人的命运成了最重要的笔墨。 近年来有影响的《魔戒》《阿凡达》《盗梦空间》《源代码》《黑衣人3》,还有各种侠(蜘蛛侠、蝙蝠侠、变形金刚等)都是如此。在科幻小说以及电影中,文学部分也就是人性的部分已经成了主要的内容,科学倒成了形式和载体。 中国的幻想文学大抵也是如此。 最近读到“哈里·波特系列”的作者罗琳在2008年哈佛大学毕业典礼上的讲话,其中有这样一段,她说:“我最伟大的生活之一发生在写哈里·波特之前,后来我在书中写的很多东西都与此有关。我最早的工作之一是在国际特赦总部的研究部门工作。被援助者的痛苦经历曾经让我在无数个深夜清晰地在梦魇中听到撕心裂肺的尖叫,体会被囚禁的绝望,但这段经历也让我体会到人类的善良。我们不曾也不想亲历那些痛苦,但我们可以借用想象力的翅膀来感受他们的生活。人类的同理心能引导集体行动,这种能量足以拯救生命,使囚徒获得自由。我在这个过程中贡献的微薄力量是我生命中最谦卑也是最令人振奋的经历之一。”她的这段话让我们感到“哈里·波特系列”作为魔幻文学作品,写的是幻想的世界,而它的生命力除了想象之外,最重要的是生命和生活。 套用一句老的语式:幻想是关键,现实是基础。 最近出现了这样一种写作幻想作品的方式,首先构想一个大的宇宙世界的框架。恢弘而空灵,然后往里面填充材料。这些作品的发展脉络,有点像游戏和网络小说。这种作品在网上阅读时,还能吸引一些年轻的读者,但转变为纸质书时就让读者觉得框架大而无当,内容水分极大。原因就在于这类作品缺少魂魄和精神。 还有一种作品,两段发生在不同时空的普通故事加上一段时光的导线就构成了小说基本架构,不再重视人物、故事、细节这些基本要素,没有新的发现和创造。作者以为只要设置了障碍,过了一关又一关就能够源源不断行进;以为只要景点神奇,山头林立,人物众多就可以使作品长度加长。这是远远不够的。 以上这两类作品的共同特点就是不接地气,缺乏时代的精神风貌。这类作品的出现可以理解,但数量不易太多。 幻想文学中的中国元素 当下,中国的幻想小说日益繁荣,图书市场也有很强的需求。在已经出版的众多的幻想小说中,到底有多少中国传统的文化元素,这一点值得思考。作家们愿意书写有中国元素的幻想小说,但传统的中国元素是否容易进入当下的幻想文学写作,幻想文学是不是舶来品? 所谓中国特色的元素,强调的是特色而非模仿。它不单是一个中国的景物、一座建筑,也不完全是前门大碗茶、风车和糖葫芦这些表面的东西,它更多的是指那种精到的、哲学的、智慧的、一针见血的想象和表达方式。这些不显山不露水的因素一旦出现在作品里,立刻会被读者强烈地感受到。 在这方面,前辈曾给我们留下许多宝贵的文本和启示。这样的例子很多,古代神话的《混沌之死》,笔记小说中的“恶犬”等,都是独具特色的。如果今天的科幻作家能像前辈创作《白蛇传》一样,化腐朽为神奇,化糟粕为养料,我们的幻想作品一定会有改观。 没有人说过,中国人不会幻想,更没有人说过,中国人不配幻想。可是当我们给幻想作品尤其是科幻作品起名字的时候,都有这样的顾虑——不能叫张小三或者李小四,赵淑芬、王桂花这样的名字更不能用。原因很简单,这样的名字不配幻想、这样的名字如果用在荒诞或者滑稽的写法中或许能成功。如果起名字叫耐克、克拉斯,写作的东西思路似乎就自由舒展得多。从起名字开始,我们就已经进入了一种外国的思维模式,或者思维准备。模仿是必须的,但是模仿之后就是要创造! 当看到国外的“魔”,我们就出现了大量与魔法有关的作品。中国的“魔”在哪里?有人立刻就想到了鬼。这个世界就变得很滑稽,同样是一个脑袋和四肢的人类,怎么外国就有魔,中国只有鬼?外国的魔活灵活现与人共存,中国的鬼就在地狱里不见天日。于是人们又想到,魔和鬼原本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在中国,“巫”是“魔”是对等的。可是,“巫”似乎不能构成中国魔幻小说的大梁,思路到此戛然而止。可是国外的吸血鬼怎么也能登堂入室,“暮光之城”系列居然还成了畅销书。 熊猫是中国的国宝,文艺工作者念叨了多少年,也努力了多少年。直到美国的《功夫熊猫》来了,我们只好傻在那里。所以我更加确信,中国不缺少文化符号,我们缺少的是通过创造确立的文学艺术形象。 原载:《文艺报》2012年08月03日 原载:《文艺报》2012年08月03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