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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山山的短篇小说《大雨倾盆》令我沉浸在雨水的气味里，感知到作家从日常生活里汲取的简约而丰富的人性内涵，这个感觉在读她的小说集《野草疯长》时愈发强烈。 小说《大雨倾盆》中，许林峰与田青青在大雨中触发了好感，但又是大雨使他们各自显现出了本来的面目。突降的大雨使男女主人公不得不滞留在茶楼等车，小说由此开始叙述，男女主人公对雨的美好感觉及彼此的好感由此产生，但是彼此心底的龌龊也因这场大雨被洗印出来。许林峰与小霓身边的女孩的暧昧没有逃过女主人公的眼睛，而田青青在付账时的公权私用也让男主人公对其先前的清纯印象一洗而尽。两个人初次见面的结果可想而知。许林峰“忽然想起刚才田青青说的话，有时候，老天下一场雨，就是看到这世界太脏了，需要洗一洗，冲一冲。可是老天爷却不知道，这世界那么不经洗，一冲刷，真相到处显露。”这是小说的妙笔——既是揭题，也是对人性的嘲讽和鞭打。裘山山从简约的日常社会生活中提炼出深刻的立意和丰富的文学叙述，令我受益匪浅。 小说《野草疯长》取材于当下生活，讲述的是一个打工女和三个男人的故事。我读小说有两个习惯，一是要在叙述中去发现隐喻切题的文字，二是要读懂人物的内涵和精彩的细节。所以，我总在这篇小说的阅读中期待切题的语言表述。结果读完了才知道， “野草疯长”原来是女主人公的网名，这个名字也是作家有意为之的象征。小说中的男人都靠不住，都不负责任。就连那个回帖说“野草妹妹，不要沮丧。其实你也就是遇见了几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大多数男人还是负责任的”的网名“松树也疯长”的男人也再没有出现。“我离开网吧，去找我的女儿。至少我应该让我的女儿，遇见一个对她负责任的母亲。”这段话让我们看到了严酷人性之恶中的光亮，看到了坚固而伟大的母爱的力量。 小说集收入了裘山山2001年至2011年所写的17个短篇小说。《脚背》写了这样一个故事，严成立在麻将桌上手气正红时，手机响了，老婆告知她驾车轧着了人。严成立提出要去一般的骨科医院时，那个被轧着脚背的小个子男人坚持要去大医院。医生说换7次药就痊愈了，对方却坚持说要10次。严成立由此估计小个子男人是个“老江湖”，不知最终要被敲诈多少钱才能了结，他准备根据牌友们的建议，以两三千元的赔偿了却此事，哪知双方在谁先开口上僵持，车子到达受伤者工地时，对方提出除了医药费只要200元。这大大出乎了严成立的预料，他爽快地给了对方1000元。“这回轮到小伙子惊讶了，他接过来，数了一遍，不相信似的看了严成立一眼，又看了他老婆一眼，然后迅速揣进怀里，说，我早就说你这个师傅人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小说的成功之处在于揭示了人性的真和善，这一主题的铺垫是小个子男人在车上畅谈自己在打工之余喜欢买3D彩票。下车后，小个子拐到车前去抄车牌号，令严成立和他老婆都紧张至极，谁知，“小个子男人已经起身了，让到一边挥手，大声说，师傅你走嘛，我抄一下你们家车牌号，明天就按你们这个车号去买3D，肯定好运。托你们的福哦！”看似闲笔，却为小说增添了鲜活的生命力，使人物内在的光芒一下子亮了起来。 阅读裘山山的小说时，我注意到她很会运用川话口语，这是作家留心生活的一个折射。此外，她的叙事不是单向度的，即使是短篇小说，也是通过情状和不同人物性格的丰富性来建构的。正如李建军所说：“一个作家，如果只有一个叙事向度，只有一味地渲染消极的情绪，那么他注定成不了伟大的作家。一个优秀的作家，要能够表现出多种不同的情绪、缤纷的色彩和相互对话的声音。” 这种叙事向度和不同的人物性格在《老树客死他乡》中同样表现得精彩纷呈。小说中的新村长、老村长和老妇人与老树是两种观念、两个向度的叙述，这种叙述方式使小说意向的迥异层次分明。退伍转业的年轻人是老村长的侄儿，因为村里穷，没人愿意当村长，年轻人就在老村长的推举下顺理成章地当了新村长。在新村长上任后首先开始的“村村通”工程中，虽然新村长的母亲愿意多出300元，但还是没有保住村头的那棵老树。最终，老树因为村民凑不齐钱而卖给了园林局。由于老树受伤害太大，失去的水分太多，最终无法恢复元气而逐渐枯萎干死。陪伴它死去的还有从乡下赶来的新村长的老母——她不愿生活在没树的地方。小说通过写树，揭示了现代社会所面临的严酷的生态、生存问题，以及人在不科学的社会发展中所遭遇的迷茫和失落。作家在10年前写出了这样主题的作品，可见她对自己所置身社会温度的自觉和思想的敏锐。由此，我以为，巴尔加·略萨所说的“小说需要介入社会”在任何时代都适用。 有人说，作家是社会的温度计，这话我以为很有道理。相对于复杂多变的社会环境，身处其中的芸芸众生显得异常渺小。在小说《烤红薯的前世今生》中，老师和他的老婆冒着严寒，在法院门口的那段细节描写，让人读来既心酸又感动。老师用自己包里仅剩的一角钱给饥饿的老婆买了一根烤红薯，而这个小小的举动也使两人改变了离婚的想法。从某方面来说，一部好的作品就是得益于最初的一个灵感。小说《百年孤独》的开篇被全世界的小说创作者誉为经典，“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刚一开篇便贯穿了整个小说故事的始终。马尔克斯在接受采访时曾说：“在许多年之间，我对《百年孤独》惟一知道的就是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孩子去见识马戏团作为新奇发明展示的冰块。”可见这句话在他这部小说创作时的重要程度。裘山山短篇小说的精彩，也多是来源于她对生活细节的耐心观察，以及由此产生的创作灵感。 裘山山小说叙事具有多向度的特征，其中的人物性格、情绪表达多彩纷呈。简练精到的人物对话使读者感知到小说来源于生活和社会的炙热温度。小说内容和思想的丰富性，成就了裘山山小说的独特魅力——有血、有泪、有悲、有愁、有苦恼、有无奈的多元叙述与人性写意。 原载：《文艺报》 2012年08月29日 原载：《文艺报》2012年08月29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