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秦可卿生存和扒灰者之谜? 在刘先生的秦可卿之谜中,唯一难以破解的是“秦可卿生存之谜”。即贾母凤姐及尤氏等何以对秦可卿的态度极其特殊甚至奇怪。贾珍在秦可卿死后也毫不羞愧掩饰,且大肆张扬、极其奢侈。由前述的分析已知,此点并不能用秦可卿是废太子女儿来说明。笔者在此也想提出一种猜想,供参考讨论。即这个问题可能与“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中的扒灰者是贾敬有关。“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中的扒灰者,目前均认为是指贾珍。其唯一根据是焦大醉骂情节的描写,但这里有没有可能是假语存、真事隐呢?在秦可卿的判曲中,为什么却明明写道:“箕裘颓堕皆从敬”?对此,刘先生的解释是说由于贾敬放任不管、不加约束,故造成了贾珍的胡作非为。但为什么不是“皆由敬”呢?而且脂砚斋在贾敬贾政的名字旁边的批语为:“假正经”,在“箕裘颓堕皆从敬”一句旁批语为“深意他人不知”。故贾敬是真正经的吗?宁国府中,“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是干净的”,难道贾敬是正人君子吗?他也是真的因为敬道敬神才离开家庭的吗?故有无可能真正乱伦的是贾敬。他与秦可卿的乱伦被发现之后,一方面为了掩饰,另一方面也担心业障报应,所以才离家求道,以求解脱冤孽,并祈求长生。如果如此解释,则既与“箕裘颓堕皆从敬”完全相符,也符合脂砚斋的两处评语,也与柳湘莲的话相符。而且“秦可卿生存之谜”也可得到很好解释:贾母贾珍尤氏等对秦可卿的超常对待和反常态度,有替尊者讳,替贾敬掩饰的成分,尤氏也自然不会介意了。秦可卿死后“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单请一百单八众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是否亦有替贾敬解冤孽的意思?而且秦可卿的丧礼,贾赦贾政及各个王侯显贵均参与其中,却只有贾敬借口不愿再染红尘,不肯回家。在“庆寿辰宁府排家宴”时也不愿回家受礼,也不准家中诸人前去磕头,不愿与家人见面,但却叮咛叫人刻印《阴鸷文》。在这之前,秦可卿在安排贾宝玉睡觉时曾说:“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这些是否也是一些暗示密码呢? 此外关于“养小叔子”所指,刘先生认为是指贾宝玉和秦可卿,认为贾宝玉与袭人是二试云雨情。并认为秦可卿与贾珍实际上是同辈,因而也就不是乱伦(?!),而且还是一种互相爱恋的关系,所以贾珍就是贾府中最具阳刚气的男性。这些说法似难成立。个人认为“养小叔子”很可能是指王熙凤与贾蓉贾蔷等。根据之一是:凤姐骗贾瑞的话:“果然你是个明白人,比贾蓉两个强远了。”及与贾蓉贾蔷合治贾瑞事;之二是贾连的话:“我和女人略近些,他就疑惑,他不论小叔子侄儿,大的小的,说说笑笑,就不怕我吃醋了。”另有人认为“养小叔子”是指秦可卿与贾蔷,也有一定理由。 八 贾元春判词之谜 刘心武先生讲:《红楼梦》有四个不解之谜,其中两个是有关贾元春的判词和曲子。刘先生从其《秦学》出发,称啃下了这两块硬骨头,其破解心得如下。“二十年来辨是非”应是“二十年来辨是谁”。“它的含义就是贾元春一直在琢磨,他们贾府里面的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呢?……她从四五岁上就开始纳闷了,……她辨到第二十年的时候,她的判断就成熟了,她就说出来了(告发了秦可卿)。” “榴花开处照宫闱”意味着她“已经为皇帝怀孕了”。“三春争及初春景”是说:“她一共有三个都比较好的春天(年头)”,但“最美好的日子就是封为贤德妃的第一年,就是乾隆元年,就是初春”。“虎兔相逢大梦归”应是“虎兕相逢大梦归”,是说贾元春在日月两方的权力斗争中悲惨的死去。并根据元春省亲时唱的《长生殿》一出戏,揭秘出死亡的情节是:乾隆4年,月派在一次谋刺皇帝的行动中,虽然遭到了毁灭性的失败,但又逼得皇帝不得不交出元春,使其像杨贵妃一样成为牺牲品。而且根据“荡悠悠,把芳魂消耗”一句,揭秘出其是被一些月派成员(不会是贾家自己人吧)“慢慢地给缢死的”。比杨贵妃和秦可卿死得更惨。根据“望家乡,路远山高”一句,探佚出“死亡的地点很可能就是潢海铁网山”。又根据《一捧雪》一出戏,猜测其死亡还可能与一件古玩有关。 此外,刘先生还提供了与判词背景有关的贾元春原型的揭秘内容。根据小说中63回“我们家已有了王妃,难道你也是王妃不成”的话,“这就逗漏出一个消息,就是贾元春这个角色,他的原型最初并不是皇妃,就是一个王妃。”(但又据刘先生说,此回应是乾隆2年,贾元春应早已当了两年皇妃了。)又根据29回贾贵妃送银子,叫贾家在清虚观打平安醮的情节,揭秘出贾元春“最早应该是(选秀)送到胤仍身边,跟胤仍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起码和胤仍的儿子弘皙在一起生活过——如果你觉得胤仍年纪太大的话(这是什么说法?到底是和谁在一起?)”,“她很有可能一度得到胤仍的喜爱(是否曾是废太子妃?)”。在雍正把弘皙封为亲王,移到郑家庄去居住的移宫过程中,她(选秀到胤仍或弘皙身边后)又被二次重新分配(?!),“被派往康熙的另外一个孙子弘历身边”。“可能在弘历还没有当皇帝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宠幸,成为了一个王妃”。末了刘先生说:“虽然寻找贾元春的这个原型不是很容易,可是我们也还是获得了这么多的线索”。 我们首先来看贾元春判词的背景材料。无论是前面我们分析过的所谓“秦学”,还是此处贾元春的原型和死亡之谜,刘先生都未提供出任何可信的史实根据,都是依赖的主观想象、随意编造、牵强附会的方法。刘先生的这种方法和态度是严肃的学术研究精神吗?刘先生在此处和整个《揭秘》书中的一系列说法能令人相信吗? 其次,我们即便认同刘先生关于贾元春判词背景的说法,再来分析刘先生的解释。据刘先生在另处又说:秦可卿后来曾多次到理亲王府走动,并“短时间地或者是相当长一段时间地到郑家庄的亲王府去住。因此,秦可卿之所以不但血统高贵,而且她也有一种高于曹家的见识和修养”。而且连焦大都“知道秦可卿的真实身份”,痛恨贾珍不负责任,“坏了大事”。刘先生又认为秦可卿在贾府上下备受尊荣,说明其身份高贵,似乎也意味着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何以既是贾家也是废太子家的成员,后来又贵为皇妃且见识也应远远“高于”焦大的贾元春,竟要辨上20年呢?另外,认为“三春争及初春景”是说:乾隆元年、二年、三年的美好时光,怎能比得上乾隆元年的美好时光,这在语法逻辑上通吗?并且说二年、三年不如元年美好的根据是甚么?就是因为“省亲”一事么?即便如此,又焉知小说后面再没有写过,则实际生活中也就再没有“省亲”过呢?同时,如此解释“三春”,又将如何理解“勘破三春景不长”,“将那三春看破”呢?既然非常美好,又何来“看破”之语呢?再次,刘先生此处仍然是不顾前后整体联系,采用断章(断句)取义解释法。如果前后整体联系分析,将如何连贯理解整个判词呢? 在此,本人亦想谈谈自己的破解心得:以期指正或供批判。个人认为理解这首判词的关键在于:如何看待元春“才选凤藻宫”这件事上。小说中写到,当得知这一消息之后,贾府上上下下无不欢天喜地、得意之极,而独宝玉却“视有如无、毫不曾介意。…… 越发呆了”。这是为甚么?在刘心武先生心目中,“才选凤藻宫”是贾元春最美好的大喜事,是最荣耀最可羡的地位。皇宫选秀也是当时少女竞相追求的好事,即便在宫中做个“答应”,“全家都会高兴得不得了”。薛宝钗气恼贾宝玉拿她比杨妃的话,也并不是因为贾宝玉的不恭玩笑,而是触动了薛宝钗的心痛伤疤。因为这里薛宝钗的恼怒很“怪”,所以就逗漏着一个秘码,“她选秀失利”。而且“不是因为她模样差、风度次,而是因为她没有过硬的后台,朝中无人”。因而她“满腹牢骚”,恼怒没有哥哥可以做得杨国忠,使她“像元春一样”“一步步升上去”。(此处我们的又一个附带糊涂是:究竟是杨贵妃靠的杨国忠发迹,还是杨国忠靠的杨贵妃发迹?) 然而曹雪芹笔下的真实思想,或异于当时的和今日的聪明人的世俗看法,而更同于贾宝玉的“呆傻”表现。在曹雪芹的笔下,最荣耀显贵的贾元春本人,在省亲时却是“满眼垂泪”,“呜咽对泣”,“半日,贾妃方忍悲强笑,安慰贾母,王夫人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不禁又哽咽起来”。见到宝玉也是“一语未终,泪如雨下。”贾贵妃为何如此哀怨?“不得见人”仅仅是不能“常回家看看”么?在这件事情上,曹雪芹倒的确真的“逗漏”着一个重要秘码。还记得贾元春“才选凤藻宫”的官职么——“凤藻宫尚书”。但清朝并未有“尚书”的官职,那末哪里有“女尚书”呢?白居易的“上阳白发人”一诗中有:“一闭上阳多少春”,“大家遥赐尚书号”。而这首诗的副标题和中心意思则是“愍旷怨也”,这难道还不够我们玩味吗? 所以,“二十年来辨是非”,就是说她入宫约20年,深深感到并彻底认清了那盛开榴花的宫廷到底是什么去处?那荣耀显贵的宫廷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贾元春所说的“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就是一个榴花空开的活棺材,就是一个“荡悠悠,把芳魂消耗”的幽闭冰窟。那“荣华”之地实际上也是矛盾繁难百千,“无常”经常出没之地。在世俗的心目中,“三春争及初春景”,贾元春是最荣耀最可羡的,其生活也是“最美好的”,是迎春、探春和惜春所怎能企及的。但实际上当她声名显赫,“一声震得人方恐”之后,也就注定了“回首相看已化灰”的命运。“虎兔相逢大梦归”就是说在卯年寅月虎兔相逢之时,她所有的荣华美梦最终破灭。“眼睁睁,把万事全抛”,“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不要再去谋虚逐妄,贪图荣华显贵,“反不如小家子得以常常亲近”。皇帝选美、宫廷选秀对少女而言其实是躲之唯恐不及的祸事,而不是什么大好事。电影《抢新郎》的观点应该还是对的吧。这里高鹗的续书与曹雪芹的判词是完全对榫的。或者“虎兔相逢”再联系“伴君如伴虎”来理解也是可能的。至于续书中关于元春死亡原因的说法,显然是一种掩饰搪塞的说法,这也恰好证明了其真正死因的可想象而不可明言,对此其实是不应较真的。另外,仅在个别古本中出现的“虎兕相逢”却也被通行本认可。不知类似刘先生所说的贾元春死亡原因背景是否真有史实根据? 原载:北大中文论坛 原载:北大中文论坛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