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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汝昌先生在《红楼梦新证》的第六章《红楼纪历》里写道：“第四十五回。……黛玉云：‘我长了今年十五岁。’按黛玉小宝玉一岁，实当十二岁。所述明明不合，疑字有讹误，或后人嫌小，妄改‘二’为‘五’。……” 我以为：周先生此言过于轻率。我的商榷如下： 一、黛玉六岁且十三岁进贾府 《红楼梦》里大量矛盾、龃ju龉yu的时间，形成许多谜团。用“成书过程”不足以解谜。 我以为：《红楼梦》里存在三条黛玉时间轨道，此乃解谜之钥。 梦稿本第三回写道：“（熙凤）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黛玉答道：‘十三岁了。’……” 己卯本第三回写道：“（熙凤）又忙携代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代玉答道：‘十三岁了。’ 又问道：‘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代玉一一回答。又说道：‘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 注意，这里是“代玉”而不是“黛玉”。绝对不是因为“黛”字笔画多而写成“代”字，而是由于深层的原因。南通师范学院的徐乃为教授对此有专门研究。 庚辰本第三回写道：“（熙凤）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 甲戌本、甲辰本与庚辰本相同。甲戌本少“可也”两个字。新见《红楼梦》十回残抄本印象 杜春耕在2006年10月30日的《光明日报》上，发表了《新见〈红楼梦〉十回残抄本印象》。其文云： “此书的祖本出现的时间，应晚于甲戌、己卯、庚辰；亦应晚于蒙、戚、列、杨诸本。最典型的证明是第四回中，此十回本删掉了表述薛蟠具体年龄的那几个文字。由于《红楼梦》文本中林黛玉的年龄是一步一步逐渐增长的，故按文本黛玉进荣府的年龄是六岁，最多七岁。许多学人已指出己卯本与梦稿本第三回中，黛玉自述进荣府之年龄为‘十三岁’是早期的文字，至甲戌本时已删去了。但在第四回中，所有的本子均写明薛家在要入京前薛蟠的年龄是‘年方十有五岁’（王府本为一十七岁），故比薛蟠‘小两岁’的宝钗为十三岁，进入荣府时已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这显然与改后的黛玉时年六至七岁矛盾太大。此十回本的改定者，似乎为了克服这一矛盾故而将“这薛蟠字表文起，年方一十五岁，性情奢侈”中的“年龄一十五岁”几个字去掉了。所以此十回本应晚于上述这些本子。” 黛玉离父仅六岁，假设贾府在北京，从扬州到北京，沿大运河乘舟而行，只需要二十天。黛玉在路上用了七年，是个谜！ 从第三回、第四回的内容看，黛玉“十三岁”到达贾府，有其合理性。 如果否定黛玉“十三岁”而肯定黛玉六岁，会形成怎样的局面呢？ 探春比宝玉小两岁，比黛玉小一岁，只有五岁。而五岁的小女孩怎么能“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呢？对探春的“削肩细腰……顾盼神飞”一段的描写，倒符合十二岁的少女形象。 为了见黛玉，三个姊妹才特地“不必上学”。探春只有五岁，“形容尚小”的惜春应该有几岁呢？ 宝钗比黛玉大三岁，如果黛玉六岁，宝钗就有九岁。但九岁的小女孩进京备选“才人赞善”，未免太小。清代的规矩是十三岁到十六岁“备选”。如果黛玉十三岁，那么宝钗就有十六岁，宝钗正合“备选”年龄。 二、黛玉进贾府之前，《红楼梦》里的时间 基本上没有矛盾 第一回写道：“一日，炎夏永昼……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这一天，正是宝玉的诞生之日。到了第二回贾雨村到林如海家当“西宾”的时候，时间正好过了六年。因为这时黛玉“年方五岁”，而宝玉又大黛玉一岁。 第二回写“堪堪又是一载的光阴”。第三回写贾雨村“依附黛玉而行”。 总之，《红楼梦》对这七年交待得笔笔俱到，滴水不露。 三、黛玉进贾府之后，《红楼梦》里的时间 沿着两条间隔七年的时间轨道同向同步前进 (一）“六岁”时间轨道 在第三回里，贾母安排黛玉睡在“碧纱厨里”，又让宝玉仍“在碧纱厨外的床上”。 第五回写道：“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 这两处叙述，说明宝玉和黛玉都是孩童，童年无忌，两小无猜。 一直到第十九回，宝玉和黛玉仍然年龄较小。文中写道：“（宝玉）翻身起来，将两只手呵了两口，便伸向黛玉胳肢窝内两胁下乱挠。”这样无所顾忌的挠痒，表明他俩年幼。 从第三回到第十九回，时间相隔多少呢？这算起来是一件复杂的事情。最简便的办法是引用《红楼纪历》的计算结果。因为按照周汝昌先生的算法，能保证相隔的时间最短。依《红楼纪历》，第三回在“第七年”里，第十九回在“第十三年”里。［1］（Ｐ66－73）因此，从第十三回到第十九回，相隔六年。 第十九回时当正月十八日。这时，宝玉虚岁十三（十二岁八月）。黛玉快满十二岁（十一岁十一月），仍可算年幼。 若依黛玉在第三回里有“十三岁”来计算，到第十九回，二十岁的宝玉挠十九岁的黛玉的痒，就太不像话了。 如果这时宝玉有二十岁，黛玉有十九岁，小说就要面临许多难题。 一是宝玉为什么还不娶妻？黛玉为什么还不嫁人？还有宝钗，她这时至少有二十一岁，为什么还不嫁人？ 二是迟至二十三回，宝玉和诸钗才搬进大观园。在大观园里，宝玉和宝钗、黛玉的来往，没日没夜，非常随意。假设宝玉和宝姐姐、林妹妹都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家长们能允许他们这样亲密来往吗？ 总之，第十九回的挠痒情节，必须纳入“六岁”时间轨道。 （二）“十三”岁时间轨道 甲、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依《红楼纪历》，第六回在“第八年”里。［１］（Ｐ68）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怎么能“初试云雨情”呢？ 以“十三岁”时间轨道来看，迎刃而解。 在第三回里，黛玉十三岁，宝玉十四岁。过了一年，到了第六回，宝玉有十五岁。 宝玉是虚岁十五的少男，袭人是虚岁十七的少女，“初试云雨情”，没有违背生理常识。 可见，“十三岁”时间轨道自有其作用。 乙、第二十八回宝玉吟唱“女儿”酒令 依《红楼纪历》，第二十八回在“第十三年”里。 酒令之事，时当四月下旬，在座的有宝玉、冯紫英、薛蟠、蒋玉菡和妓女云儿。 蔡义江先生评论道：“书中这一段情节，写宝玉‘富贵闲人’放荡生活的另一个侧面。通过他的结交，作者揭示了当时与上层阶级生活联系着的都市中淫靡逸乐的社会习俗风气。”［2］（Ｐ177） 薛蟠、冯紫英都比宝玉大几岁，因此，他们这时到底是十七岁还是二十四岁，可以说不算一个问题。 如果宝玉这时正满十三岁（取宝玉生日“五月上旬”说），他出现在这种场合里，并且吟唱出久经情场及放荡生活的感受，就未免过早了些。 如果宝玉这时正满二十岁，就与此酒令及其场合相吻合了。 因此，这一段情节应是“十三岁”时间轨道的表现（十三年加七年）。 四、晴雯时间轨道 在第七十八回里，宝玉杜撰了《芙蓉女儿诔》。其诔文有言：“窃思女儿自临浊世，迄今凡十有六载……相与共处者，仅五年八月有畸。” 在第八回里，为宝玉贴门斗字“绛芸轩”的情节，就是晴雯第一次在小说里亮相。时当冬季。 在第七十七回里，晴雯于八月十八日去世。 从第八回到第七十七回，宝玉和晴雯“相与共处”了“五年八月有畸”。 晴雯的生日是哪一天呢？《红楼梦》始终没有写。 不过，《红楼梦》对许多事都采用了“不写之写”的写作方法。 袭人是宝钗的影子，生日却与黛玉同一天——二月十二日。而晴雯是黛玉的影子，依此反向同生日的写法推求，晴雯的生日应与宝钗同一天——正月二十一日。 《芙蓉女儿诔》写晴雯有十六岁。从晴雯的生日是正月二十一日来看，此十六岁应为虚岁（实足享年是十五岁八月）。 由此可见，晴雯在第三回为宝玉贴门斗字时，她正在快满十岁而进入虚岁十一的时间里。 晴雯是何时进贾府的呢？第七十七回写道：“这晴雯当日系赖大家用银子买的。那时晴雯才得十岁，尚未留头，因常跟赖嫲嫲进来，贾母见她生得伶俐标致，十分喜爱。故此赖嫲嫲就孝敬了贾母使唤，后来所以到了宝玉房里”。 “才得十岁”，即刚满九岁而进入虚岁十岁。 可见，晴雯是在贴门斗字之前一年的二月被赖大家买下来，过了几个月就进了贾府。 贾母亲自调教晴雯的时间，或半年，或大半年。 总之，晴雯的时间可形成一条清晰的时间轨道。 五、晴雯时间轨道即黛玉“九岁”时间轨道 在第四十五回里黛玉说“我长了今年十五岁”，时当秋分之后。 从第四十五回到第七十七回，时跨一年，黛玉虚岁十六，与晴雯的虚岁相同！ 第八回时当冬季。黛玉和晴雯皆虚岁十岁。第三回在上年冬季。黛玉年龄为九岁。 又：晴雯是黛玉之影。因此，可将晴雯时间轨道转换成黛玉“九岁”时间轨道。 六、可解贾母年龄之谜 《红楼梦》第三十九回写道：“贾母道：‘老亲家，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刘姥姥忙立身答道：‘我今年七十五了。’贾母向众人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健朗。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到这么大年纪，还不知怎么动不得呢。’”［5］（P 417）这时，贾母大约虚岁七十岁。 《红楼梦》第七十一回写道：“因今岁八月初三日乃贾母八旬之庆”。［5］（P 796）依中国风俗，贾母此时满七十九岁进八十岁。 从第三十九回到第七十一回，时隔两年。 依“八旬之庆”之说，在第三十九回里，贾母虚岁应是七十七岁。 为何贾母的虚岁有“七岁之误”呢？因为这是作者叙述的需要！ 因为《红楼梦》本身隐含了黛玉“六岁”时间轨道和黛玉“十三岁”时间轨道，隐含了“七岁之误”，所以，贾母的年龄之谜可迎刃而解！ 七、 结 语 我以为：《红楼梦》前八十回里时间的矛盾、龃龉，乃曹雪芹故意为之。 从第三回开始，黛玉“六岁”时间轨道、黛玉“九岁”时间轨道和黛玉“十三岁”时间轨道并存，乃至于第八十回。 参 考 文 献： [1] 朱一玄。红楼梦人物谱[ M ]。 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7（P 64—— 90）。 [2] 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M］。 北京：团结出版社，1991。 [3] 陈庆浩。八十回本《石头记》成书再考[ J ]。 红楼梦学刊，1995（1）。 [4] 郭世铭。谈《红楼梦》年表[ J ]。红楼梦学刊，1995（1）。 [5] 曹雪芹、高鹗（著）；俞平伯（校）；启功（注）。 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原载：惠稿 原载：惠稿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