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著名作家刘心武先生从秦可卿这一人物入手开始关照《红楼梦》的全局,开创了红学研究中一条独特的研究方向——“秦学”,进而出版了《红楼望月》、《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等著作,一时受到读者追捧。近年来,刘心武多次登上《百家讲坛》,他的解密红楼梦系列在观众和红迷中产生了很大的反响。最近,刘心武先生又应邀登台献艺,为大家讲述了他的最新探佚成果——《八十回后真故事》,受到了观众的喜爱,也由此引发了红学界对刘心武先生新一轮的责难和攻讦。 刘心武先生试图从秦可卿这一人物形象入手解读贾宝玉和贾府中众人的命运以及声名显赫的贾府却最终“忽喇喇似大厦倾”、“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悲惨结局。在他的理论框架下,作为宁国府三代单传的孙儿媳秦可卿的身世变得扑朔迷离,而并非书上所说,“乃是其父秦业从养生堂抱来的弃婴,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许与贾蓉为妻”。据刘心武先生解释,一个已经到了三代单传、濒临绝后的危机状况的家族,根本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一个从养生堂抱来的血统不正弃婴娶进家门。而刘心武先生告诉大家,事实上,秦可卿并不是一个来源不明的弃婴,而是康熙朝两立两废的太子允礽的小女儿。在这个前提下,刘心武先生大胆推测,秦可卿之死并不是因为她与公公贾珍的暧昧关系被曝光,而是由于她的敏感身世泄露,又恐累及贾府而不得已自杀身亡。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真实无误,刘心武先生提供了很多的资料和证据。按我的理解,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根据《红楼梦》本身自传体色彩浓厚的写作风格;其次是根据秦可卿死前托梦给王熙凤,对她说的那一番警示恒言;再次是贾母等人对秦可卿的高度评价;最后是据秦可卿闺房的描写。 就我个人对红楼梦的认识而言,我不赞成刘心武先生的观点, 因为第十三回的章回题目据后人考究原为“秦可卿淫丧天香楼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可是后来曹雪芹却要把“秦可卿淫丧天香楼”改为“秦可卿死封龙禁尉”。而第十三回脂批说:“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这就明确说明秦可卿是因丑事被曝光在天香楼上吊自杀的,与判词及画一致。 由此可见,秦可卿并不是因为泄露身份而自杀。 话虽如此,但刘心武先生的观点似乎颇有些道理,本人才疏学浅,对《红楼梦》理解也不是很深刻,但仍然想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仅供批判。下面我就对刘心武先生的四点论据做一一批驳。 《红楼梦》究竟是不是自传体小说,本来不应该成为文学研究中的一个问题,但问题是《红楼梦》是否就是作者本人早年生活的忠实纪录呢?答案是否定的,它的本质还是一部小说,或者是一部颇具自传性质的小说。这一点从元春这个人物形象可以判定,因为据考证,清朝没有姓贾的妃嫔,如此一来,《红楼梦》自传体小说的定位便站不住脚了。 秦可卿在死前曾给王熙凤托梦,在梦中极有预见性地提醒王熙凤贾府的气数将尽,劝她早早做好防备。乍听,仿佛觉得秦氏果然是未卜先知,神通广大,与众不同。而细细考究之后,我们可以发现,同样的警语在探春的话中可以窥见:“可知这样大族大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而事实上,贾府的衰败早就已经有了征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体现在贾府“出的多,进的少”。正如冷子兴说的:“外面的架子虽没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贾府“树倒猢狲散”的败落趋势,使不少人逐渐有了清醒的认识。探春也说:“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早走了”。小红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外面煊赫、内里空虚的荣国府,是封建社会经济衰败的集中表现。由此可见,秦可卿的忠告并非是她自己的预见,而是贾府发展的必然结果,任何一个有心人都可以窥见一斑。 再谈谈贾母等人对秦可卿的高度评价。据文本描写,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稳妥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在秦可卿死后,众人极其悲伤,“那长一辈的想他素日孝顺,平一辈的想他素日和睦亲密,下一辈的想他素日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他素日怜贫惜贱、慈老爱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者。”其实,秦可卿受贾府众人的欢迎无非是源于其灵活、谦和的处世方策略和性格特点,秦氏之所以能得到贾母的喜爱也不过是源于“难的好的模样和性格”。至于其他,便无从谈起。除此之外,通过文本细读,我们可以发现,贾母评价人的标准并不是出身,而是模样和性格,这在贾母和张道士的谈话中可以明确的体现出来。 最后一点是小说但对秦可卿闺房的描写。其实如果能细细探究,这一个问题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刘心武先生认为,秦可卿的闺房中“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所有的这些陈设全是帝王家庭所用,由此便可以推论出秦可卿出身高贵,乃是帝王后人。在这些描写之后,脂砚斋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提醒了我们:“设譬调侃耳,若真以为然,则又被作者瞒过。”此话既是说,这些所谓的陈设不过是夸张的描写,并非真实,而且文学艺术不正是需要夸张的写法吗?那么,作者之笔法极尽夸张之能事的原因又是什么?事实上,雪芹写武则天、赵飞燕、杨玉环等人的目的不过借助这些人的淫乱衬托秦可卿的荒淫。 依刘心武先生的观点来看,秦可卿似乎是一个品貌俱佳的女性,这样的一个出身高贵,并且对贾府的命运怀着深深忧虑的人,似乎不大可能做出那些为人不齿的乱伦之事。为了批驳这一点,刘心武先生说,在书中描写的时代,两代之间关系暧昧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比如借焦大之口骂出来的王熙凤与贾蓉的“秘事”,以及贾蓉和尤二姐、尤三姐垂涎三尺的情节描写可以证明这一点。我们暂且不管刘心武先生的观点正确与否,先看看他的论据中的主人公贾蓉吧,这样一个在曹雪芹笔下极其龌龊、荒淫的人作为刘先生的论据似乎有点不太合适吧! 以上即为针对刘心武先生论点的批驳,而我认为,这些足以说明秦可卿并非是两立两废的太子的女儿,她的死因也仅仅是由于“爬灰”之事泄露,而并非刘心武先生所言。 以上仅仅是我的一点愚见,其正确性再做讨论。《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的巅峰,其艺术价值无需多言。而对于《红楼梦》研究,我认为,每一个喜欢《红楼梦》的人都可以发表自己的观点,提出自己的见解,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要有一个严谨、求实的态度和脚踏实地的心态,而不是急功近利,急于求成。在当代的社会环境下,红学不是显学,而且也不大可能成为显学,我们每一个喜欢《红楼梦》的人只需要认认真真的做研究,搞学问,努力还原作者的原笔原意和《红楼梦》的真正的思想内涵。 原载:光明网-光明观察 2010-04-20 原载:光明网-光明观察2010-04-20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