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26日,北京曹雪芹学会在庐山召开年会,会议期间公布了一件学会新获得的有关李煦研究的史料——《虚白斋尺牍》,引起了与会专家的高度重视。有专家认为这是近年来曹雪芹家世研究中的一个重大发现,对于解决一些具体的学术问题将起到促进作用,甚至会推动曹雪芹家世研究向纵深发展,但是也有部分专家对《虚白斋尺牍》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笔者作为《虚白斋尺牍》事件的一个当事人,觉得有必要将《尺牍》的发现经过及所了解到的相关情况向学界作一个全面介绍。 一 发现经过 2010年10月,我在阅读康熙版《鄞县志》时,偶然发现该志书前有李煦的一篇序文,序后钤有“李煦之印 ”“虚白斋”二印章。由此而得知李煦可能有“虚白斋”之斋名。进而我用“李煦”“虚白斋”两个关键词在百度网进行搜索,发现以下几篇文章都提到了李煦有《虚白斋尺牍》存世的信息。 1、百年红楼梦:网站首页>>原创红学>>论文天地中有署名童力群的《李煦家属考》一文,其中有如下内容: 山东省昌邑市的著名学者赵仲泉先生,在对李煦《虚白斋尺牍》的简介中写道:“我对《虚白斋尺牍》细阅数遍,有几个值得关注和思考的问题。一是李煦有一女儿遁于佛门;……” 童力群注:赵仲泉先生对李煦《虚白斋尺牍》的简介,见于“吴西顺博客KFG”。[1] 2、昌邑之窗:历史文化>>历代名人中,署名赵仲泉《李氏父子与红楼梦之昌邑踪迹考究》一文。 该文介绍了作者发现的四种有关李煦史料:《昌邑姜氏宗谱》《李煦墓碑》《虚白斋尺牍》《李煦影像》。对《虚白斋尺牍》作了简要介绍: 《虚白斋尺牍》,手抄本,二卷,内有李煦书扎119份,启29份,书116份,启6份,文二篇,约有八万字,整现此扎者为陶村,序言中有“两淮盐政史竹村李公之扎,公知交最广,心肠最热,平昔往来酬答甚富,其介弟陶村四先生每见书草辙(辄)不忍释手”可见陶村者为煦族兄弟无疑。 此书的抄录人是成达可,序言也为成达可所作,有“陶村嘱余录是稿,余因志其本末”字样,故可定为此书为成达可所抄,序言后有“时康熙五十六年岁在丁酉春王正月九日会稽成达可仅识”,下面盖有朱印两方,一为“成达可印”一为“后山”。[2] 3、两宜轩新浪博客中《<昌邑著述考>编纂始末》一文。 D、集部·别集类·清:《南游草》/清·李肇林等撰(佚);《南中》、《京邸》、《故园》、《归来》/清·韩名汉撰(佚);《衡阳酬唱集》/清·陈以诗撰(佚);《虚白斋尺牍》/清·李煦撰(清抄本)……[3] 当我得知这些信息后,感觉事件重大。如果这些材料能够被发掘出来,必将重新激活沉寂多年的曹雪芹家世研究。 于是,我立即打电话将这些信息及我的初步想法告知了老师胡文彬先生,并把《<昌邑著述考>编纂始末》一文的作者山东博物馆副馆长王伟波先生的电话也告诉了他,意在希望老师能先跟王伟波取得联系,进一步了解相关情况。 胡老师听了后,在电话中很激动的对我讲了三点: 一是肯定了资料的价值及发现意义; 二是希望尽快看到相关介绍材料; 三是表示要促成正在筹建中的北京曹雪芹学会能引进这批史料。 此后不久,胡老师就打电话告诉我说北京曹雪芹学会会长胡德平先生非常重视此事,已经派专家到山东昌邑进行考察,并与王伟波及《尺牍》收藏者赵仲泉先生取得了联系。 在专家从昌邑考察回来的当天,我把《虚白斋尺牍》的相关介绍材料送给了胡文彬老师,在胡老师及北京曹雪芹学会领导的要求下又将这些材料送给了正在筹建中的北京曹雪芹学会。 在此期间,我也由胡老师推荐,到了正在筹建的北京曹雪芹学会工作,筹备学会网站建设。 此后,曹学会专家又下昌邑与赵仲泉先生协商,最终于2011年4月将《尺牍》复印件购买了回来。 二 《尺牍》基本情况简介 《尺牍》购买回来后,我参与了部分文字整理工作。 在整理过程中发现《尺牍》的一些基本情况与赵仲泉先生《李氏父子与红楼梦之昌邑踪迹考究》一文所介绍的基本情况有不一致的地方,现把我了解的情况作一点说明。 《尺牍》抄本两册,每册一卷。共168叶。每叶18行,行25字,约计64000字。其中第一册第69叶整叶缺失,第38、48叶有部分文字缺失;第二册第20、39叶有部分文字缺失。 文字缺漏主要有两种情况: (1)明显的版面漏字。如卷二《致赫督院》中“勿能稍释也。【此处有脱字】事照看。再副榷雅尔哈属弟至亲”。 (2)从文理上判断应有脱漏,似为抄手漏抄。如卷二《复谢赵河院》中“弟深愧疏庸,谬叨特简。十年轮视,尚贻知己之羞;一旦重来,恐【此处似脱一“误”字】圣明之命。所望南车指示,何当仪翰宠颁?” 第一册封面题“虚白斋尺牍卷一”,正文前有成达可写于康熙五十六年序言,落款后钤 “后山”“成达可印”二印章。序后有虚白斋尺牍目:卷一,书一百一十九、启二十九;卷二,书一百六十五、启六、文二。《尺牍目》下有疑为近人手写“长焯、次焞、熺三、煌四”字样。正文中有避“玄”字讳现象,如卷二中《复玄墓和尚》之“玄”字缺末笔。 《尺牍》内容基本按年编排,时间范围大致在李煦任巡盐御史的康熙四十四年(1705)至康熙五十四年(1715)期间。 不完全统计,《尺牍》所涉人物约为130人。其中有李煦山东、京都亲属,各地总督、巡抚、观察使、知府,两淮运使,李煦幕僚及江宁织造曹寅、曹颙、曹頫等。所涉地点约50处。其中关涉京都、安徽、湖南、江苏、湖北、琼州、山东、云贵、川陕、河南、江西、江苏、广东、浙江等地。 从文前成达可序言可知,《尺牍》辑者为陶村,即李煦介弟四先生,抄者为会稽成达可。 陶村辑《尺牍》原则为“大约与山东亲串及燕行间有所关照者,无论事之鄙细、语之寻常与夫篇之长短而悉登之”,目的是为了“欲使百世下之子孙以见姜、李原属宗支,不致令疑者半信者半是,殆敦笃天亲之至意”。 《尺牍》内容极为丰富,正如成达可在序言中所说“无论事之鄙细、语之寻常与夫篇之长短而悉登之”。 所涉事件主要有: (1)为商人减免浮费,严厉打击贩卖私盐,整顿盐法。 (2)为兄弟谋职行贿,打通关节;应付京中守坟兄弟的索要。 (3)在灾荒之年买米平粜,处理灾情。 (4)与曹寅意见的不统一。 (5)康熙第六次南巡前的准备工作。 (6)织造任上的巨额亏空。 (7)年关、午节致各地贺信。 当然,《尺牍》所涵内容远不止此,内容之丰富,信息量之大,可以说是近二百年来红学研究中发现史料所难以比拟的。 三 真伪鉴别 据《尺牍》收藏者赵仲泉先生介绍,1988年他任昌邑县博物馆副馆长时,从清代徐州知府姜焯后人手中见到《虚白斋尺牍》,经过多次交涉协商,复印得一份。 赵仲泉先生收藏的只是一个复印件,至于原件,则下落不明。 这就给《尺牍》的真伪鉴定带来了一些困难,古籍鉴定的一些基本元素如纸张、墨色、印色等,在复印件中是体现不出来的。 因此,要鉴别《尺牍》的真伪就必须另辟蹊径。 我运用的方法是,首先考订李煦是否有“虚白斋”之号;其次从其它文献中寻找《尺牍》中提到的一些不经见的人物,探寻这些人物与李煦的关系;最后考证《尺牍》中提到的一些具体事件,在其它文献中是否也有相关记载。 (一)李煦与“虚白斋”之号 “虚白”语本《庄子·人间世》,“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庄子认为只有把万物都看作空虚,就能使自己心地空虚;心地能空虚,才能抛弃外在的影响,生出智慧,得识大道。 《北史·隐逸传·徐则》曰:“先生履德养空,宗玄齐物,深晓义理,颇味法门。悦性冲玄,恬神虚白,飡松饵术,栖息烟霞。” 唐杜甫《归》诗:“虚白高人静,喧卑俗累牵。”宋陆游《病中作》诗:“我始摒药囊,治疾以清静。幻妄消六尘,虚白全一性。”后多以虚室生白形容清静的心境。 康熙二十三年(1684),李煦由韶州知府调宁波知府。 到达宁波之后,仍如韶州,抑制悍兵,锄除不法之徒,加强防卫,消除盗匪之患;捐俸银重修月湖书院,并延请老师,教育无力从师学习的民间子弟。 颂声大作,当地人士将歌颂李煦德政的诗文刊刻成集,到处传扬,还为他立了生祠。 李果《前光禄大大户部右侍郎管理苏州织造李公行状》,记其事迹曰:“至则抑悍兵,锄豪猾,弭盗贼,培学校,绥养黎元,俗渐以淳,有汉循吏之风。郡人立生祠,图其像”。 康熙二十六年(1687)冬,宁波府属的鄞县县志修纂完毕,李煦为之作序。序文落款为“康熙岁在丁卯仲冬之吉,中宪大夫、知宁波府事加二级东海莱蒿李煦撰。”后钤阳文印章二,一为“李煦之印”,一为“虚白斋”。 可见李煦在康熙二十六年,三十二岁时就已经有了“虚白斋”之号。 (二)《尺牍》所涉人物探寻 《虚白斋尺牍》所涉人物130余人,其中不乏像刘光美、赵申乔、于准这样声名显赫的官场要员,也有一些如成达可、陶村、茅方永、高侃若这样不经见的人物。下面我将探寻这些不经见人物与李煦的关系。 1、《尺牍》序者成达可 《尺牍》序者及抄录者成达可,字后山,号而行,会稽人,有《彭麓诗钞》[4]传世。 据《彭麓诗钞》文前沈槱元序可知,成达可与李煦幕僚沈槱元为姨表兄弟,生成达可母行四,生沈槱元母行五。 成达可是一闲散文人,于诗、书、画皆有造诣。 沈槱元《成后山照》一诗,对其才艺略有涉及。诗曰: 半云半树可踌躇,有道峨峨七尺馀。 慕杀阿兄真妙手,唐诗宋画晋人书。[5] 李客山曾有诗赠后山,从中可窥成达可思想之一斑。诗曰: 宝刀绣甲汉家遗,乃祖奇勋国史垂。 托迹渔樵人不识,秋风秋雨采江蓠。[6] 在成达可《彭麓诗钞》中直接涉及到李煦的诗有: 《李鹾使邀同西美堂赏荷》、 《鹾使李公邀同表弟携樽秦园即事四首之一》、 《钱园牡丹盛开竹村主人雨中游赏偶赋》、 《出京白斋寄诗送别余亦不及过晤步韵志怀》、 《鹾使李公驻节瓜州李氏别业》、 《白斋来广陵辱赠诗篇步韵志感》、 《李使君邀同游焦山风阻》、 《大理李公举第二子》共八题。 成达可曾有维扬之行,住在维扬使院,与李煦有过一段时间不短的交往,诗酒游园,其乐融融。 2、《尺牍》手辑者陶村 《尺牍》手辑者为陶村,成达可序言介绍说:“陶村与竹村为同祖兄弟,……籍异满汉,姓分姜、李,谓之曰一本同原”,据此可知陶村为李煦山东姜姓同祖兄弟。 陶村的作用一是选定李煦的信函,二是嘱托成达可抄录信函。 陶村是如何相识于成达可的,现在还不可考,但在成达可《彭麓诗钞》中也有诗写及姜陶村,如《题姜陶村观鱼图》《北发姜陶村贻我羊裘御寒感赋》。 其中《北发姜陶村贻我羊裘御寒感赋》一诗对探讨成达可与陶村的关系有一定的帮助。 揖别即行役,依依念我寒。 一裘轻脱赠,君似古人难。 从“一裘轻脱赠”我们可以想象,陶村脱下衣裘赠与朋友时的豪迈与洒脱。也可以想象当成达可接过还带有朋友体温的寒衣时的感动,或许此时他已热泪盈眶,或许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这个挚友,但心里已是激情澎湃了。 陶村与成达可感情深厚,且成达可与李煦也有过交往,诗酒唱和,交情非浅,因此陶村嘱托成达可抄录李煦信札也是情理之事。 3、信札接收者茅方永、高侃若 《尺牍》中有五封信件是写给茅方永的,从这五封信件可知茅方永为李煦幕僚,且两世通家。那么,在其它材料中有没有关于茅方永的旁证呢? 成达可《彭麓诗钞》中有两首和茅方永韵的诗,《维扬鹾使厅院事古柏和茅方永(丈)韵》《雪夜纪事和茅方永韵》,这可说明茅方永与成达可也有交往。 李煦幕僚沈槱元在《柯亭吹竹二集》卷七《贺李廷尉公举子》中也提及茅方永。 该诗序提到“竹村先生育麟大庆,余得与汤饼会,……虽成十截句,犹未足畅我贺忱也,步方永大茅君后尘,再填词一阕……”。[7] 可见茅方永参加了李煦举子的宴会,并有赠词。 沈槱元还有另外一部《柯园唱和集》传世。 《柯园唱和集》又题《柯园十咏》,山阴王衮锡(补臣)首唱,主人沈槱元(宜士)和之,此外和者有五十二人。在和者中就有茅方永,其名为茅之棻,西湖人。 《尺牍》里还提到一个非常不起眼的人——高侃若,且这个名字在《尺牍》中仅出现一次。 《尺牍》卷二《寄徐州大弟》:“……愚今讬梁友之相与高侃若,作字致彼,唤其回扬……”。 那么这个高侃若又是谁呢?其实他也是李煦朋友圈里的人。 沈槱元《柯亭吹竹二集》卷七有一首《又赠高侃若》,对高侃若之为人描述得较为详尽。 慷慨能教四座惊,达夫若个不知名。 三千珠履归廷尉,惟有君来倒屣迎。 (李廷尉极为推重)[8] 从这首诗可知,高侃若慷慨豪迈,有名望,曾做过李煦幕僚,很受李煦推重。 高侃若与成达可也有交往,《彭麓诗钞》中有《元夕高侃若送酒》一诗,诗曰: 官厨不解传柑节,贾客偏教送酒来。 老去何曾怀抱好,漫劳方夜深开。 《尺牍》所涉成达可、陶村、茅方永、高侃若这些不经见的人物,在沈槱元《柯亭吹竹集》《柯园唱和集》、成达可《彭麓诗钞》中能找到相关资料与之印证,且与李煦有很密切的交往。 从这个角度考订《尺牍》为真,也是说得通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