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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红楼圆梦》 中国文人思想上的一个侧面，就是喜欢意淫 章回小说：我们在查找《红楼梦》续书的时候，粗略地统计了一下就发现有50多种。一部作品有这么多人写续书，我不知道是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反正感觉这数字挺惊人。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给《红楼梦》写续书呢？ 林冠夫：写续书在中国的小说创作中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也可以说是中国人的一个传统。不但《红楼梦》的续书多，《西游记》《水浒传》的续书也不少。像《三国演义》这样与历史联系紧密的，一般续书会少些。不过在读小说的时候，中国人有个习惯，那就是拿着小说当历史读，当真实的事情来读。 你描写一个人物的心理活动，有人会问：“你怎么知道他当时是这么想的？”他能接受的是实在的动作描写，把故事的来龙去脉交代的清楚，读者能够接受的“真实”都是这种“真实”，他把小说当真事来读。所以当他读原著，觉得结局悲惨，他就要来写续书，改结局。 章回小说：《红楼梦》的这么多续书，可以说良莠不齐，它们怎么都流传下来了，有的上百年，是不是得益于《红楼梦》本身的伟大？毕竟，《红楼梦》的经典地位是毋庸置疑的。 林冠夫：可以这么说。单纯这些续书，拙劣得很，可以说无论从思想上还是从艺术上，是没有较多价值、没有太大意义的，与《红楼梦》差远了。可以说《红楼梦》的续书没有一本特别好的。其实，想续写还是可以的，可他们把《红楼梦》的悲剧氛围打破了，完全失掉了原著的思想认识价值和艺术水准。几乎都可以说是翻案之作，翻的是黛死钗嫁之案，这也未尝不可，可他们是怎么翻的案呢，有的是让林黛玉没有死掉就嫁给贾宝玉；有的是让林黛玉还魂，与贾宝玉成亲；有的里面还很邪乎，林黛玉和贾宝玉东渡到日本，在日本天皇的主持下举行婚礼。这样一来，《红楼梦》本身的悲剧氛围，到了续书里全没有了。 章回小说：《红楼春梦》里面还出现过飞船，在我们选的《红楼圆梦》里面，林黛玉由一个弱女子成为女侠，在贾宝玉被黑雾大王抓走后，她就像个侠女一样把他救了出来。 林冠夫：林黛玉不是喜欢哭吗，在一本书中，就写林黛玉的眼泪都变成了银子，可能是写书的人想钱想疯了。 《红楼梦》的续书里和《红楼梦》比起来，可以说无论是思想境界还是艺术上都差很多。林黛玉多是兄弟也有了，巨资也有了，使荣国府重新兴旺，贾母、王夫人等无不愧悔当年确定“金玉良姻”的错误，林黛玉吐气扬眉。 章回小说：《红楼圆梦》中有类似的情节，说林黛玉的眼泪化成了珍珠，其中有一颗还是国宝，结果换了十万担米，正好用在了赈灾上，皇上因此也把她封为郡主。 林冠夫：就这样的东西，在写法上太拙劣了。 章回小说：那要是让您在瘸子里面选将军呢？您认为哪几部多少还有点意思？ 林冠夫：有代表性的在我的那本《红楼梦纵横谈》中也提到了，如《后红楼梦》《红楼梦补》《红楼复梦》《红楼梦影》《天花雨》《儿女英雄传》等。 章回小说：没有《红楼圆梦》吗？ 林冠夫：没有。 章回小说：是不是《红楼圆梦》不怎么样？看来我们有必要换一篇好的。 林冠夫：也不能这么说。虽然它不具有代表性，但可读性还是相当强的，不从研究的角度看，就把它当小说来读，还是不错的。 章回小说：《红楼圆梦》中，宝黛重归于好，另外一些人，也是该封的封了，该贬的贬了，可以说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合了书的名字《红楼圆梦》，这种写法是否在古典小说中也很常见？ 林冠夫：中国的传统小说有个很大的特点，也是一个基本的观念，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果报应的观念是很重的。《红楼圆梦》中，有的被封仙（十二月花神），有的变为老鼠、蛇等等，让善恶有报。 章回小说：不仅贾府中兴、更胜前日，宝黛爱情完满，贾宝玉也妻妾成群。 林冠夫：对，大团圆的结局，但要注意，大团圆并不是中国文学的传统，中国读者对大团圆并无特殊偏爱。这些续书的命运，即是最好的说明。 这种升官发财享尽荣华富贵的结局，反映了文人思想上的一个侧面，那就是喜欢意淫，自己生活中实现不了的事情，就在小说中实现，像那个《儿女英雄传》的作者安康，家道中落，现实中过的很不如意，小说中的主人公安龙媒呢，这就是最明显的。 章回小说：如果说意淫，李渔的《肉蒲团》可能得算一个代表吧。《肉蒲团》一书中的色情描写也太多，而《红楼圆梦》这本书中，根本就没有多少色情描写，也没有看到什么不利于统治阶级地位的思想，它怎么就遭禁了呢？ 林冠夫：《红楼圆梦》之所以遭禁，是因为《红楼梦》是禁书，受它的连累。不过有一点很有意思，不管是《红楼梦》还是《红楼圆梦》，或者其他一些遭禁的书，它们被禁，也不乏当时书商炒作的嫌疑。 章回小说：古人也炒书？ 林冠夫：是，古人也炒书。古今都一样，就是引起人们的注意，更多的人知道这本书，带着一种猎奇心来看这本书，买这本书。 关键词：古典名著 我排就是六大名著 章回小说：《红楼梦》的伟大是公认的，包括四大名著，但在书店里，其他明清章回小说的书很少，像我们选的《红楼圆梦》，在书店里根本就没有卖的。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四大名著，特别是《红楼梦》不仅没有带动明清小说的发展，反而使得其他小说湮没无闻了？ 林冠夫：你这样说有一定的道理，《红楼梦》像是一棵大树，它遮住了阳光，别的小树就很难成长了，也不够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不过，明清时期还是有不少好书的，四大名著就不用提了，像《聊斋志异》就是很好的作品，我们上大学的时候，老师就告诉我们把《聊斋志异》读懂了，古文功底就完全可以过关了。《聊斋志异》里面多处用典，这也是蒲松龄比较高超的地方。 章回小说：《聊斋志异》里面的想象力也是够丰富多彩的，现在的人写的那些东西，我个人认为比以前差远了。古代那些书流传了上百年乃至上千年，现在这些人写的能够流传个几十年就不错了，大部分的寿限都在十年以内。 林冠夫：其实，古代也有好多书没有流传下来，现在人们能看到的这些，可以说都是幸存者。 章回小说：那您看现在的小说好，还是古代的小说好？ 林冠夫：这个问题基本上没有可比性。现在的小说我不想多说。古代的小说，作者的主观色彩也就是作者自己的认识在作品中并不是一开始体现得就很明显。比如《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作者把里面的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可是自己的认识几乎很少体现。《金瓶梅》和《西游记》开始有一些作者自己的认识。《红楼梦》和《儒林外史》才可以说真正有作者自己的思想认识和艺术个性在里面，这里面是有一个内在的发展脉络的。 章回小说：像《金瓶梅》还不够有自己的认识吗？ 林冠夫：《金瓶梅》中，讲到的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甚至不用等来世，当世就报了。这是古人很朴素也很普遍的思想，不能说多么有自己的个性。不过《金瓶梅》这本书写普通人的生活还是比《红楼梦》要好。《红楼梦》主要写上层社会的生活，对普通人的生活很少提及。《金瓶梅》则涉及到了社会底层的帮闲，市民各个阶层。 《红楼梦》对《金瓶梅》的承继性是显而易见的，有不少人说，《金瓶梅》是《红楼梦》的娘。这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包括一些人物的语言，曹雪芹都是从《金瓶梅》中直接引用过来的。 如果拿女人来形容《金瓶梅》，《金瓶梅》就是一个很能干，长得很漂亮的女人。不过，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这个女人的作风有些问题。 章回小说：林老师，那如果让您排四大名著，您怎么排序？ 林冠夫：我不排四大名著，我排六大名著。加上《金瓶梅》和《儒林外史》。也就是《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红楼梦》《儒林外史》这六大名著。 关键词：红学热 曹雪芹就是李白李青莲？ 章回小说：现在一面是与《红楼梦》相关的娱乐轰轰烈烈，另一面是学界的研究停滞不前，甚至学术也有娱乐化的倾向。在《红楼别解》等文章中，您曾多次表达对浮躁学风的厌恶之情。对于“红学”聚讼纷纭的这种情况您是怎么看的？ 林冠夫：现在有些人，总想自己提出一个说法，他们也不管对不对，是否经过充分的考据、论证，是否有价值，只要吸引眼球、有噱头，就一定要提出来，还要炒得火热，这样出书才会有市场、有卖点。 章回小说：我觉得有些研究“红学”的文章，他提出的观点自己都未必相信，观点可以用“离奇”来形容…… 林冠夫：对，有的就是为了炒作，名利，这是态度的问题，不是方法的问题，更加等而下之了。 章回小说：这种过度的阐释、索引与《红楼梦》作品本身有先天的联系吗？“红学”的出路在哪里？ 林冠夫：应该说《红楼梦》本身是有一些谜的，那种草灰蛇线的笔法，作者的创作思路和对人物命运的原来构想，作品的版本，脂砚斋的身份与点评，都是值得研究的问题。但有一句名言，真理往前跨一小步，就变成了谬误。 你们问我，“红学”的出路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我也有我的无奈。 章回小说：我们曾看到您的《红楼别解》，说的是李白李青莲就是曹雪芹的事。您说雪是白的，芹就是青菜，青莲就是雪芹。李氏郡望有一支就是赵郡，“赵”和“曹”谐音，所以说，曹雪芹就是李白李青莲。你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是就是您刚才说的无奈？ 林冠夫：这些东西你们也看到了，“曹雪芹就是李白”，有的人做研究就是这个路数，社会上到处各种牵强附会的说法，林冠夫写一篇这个东西，能有什么用呢？也只能这么嘲笑一下了。 章回小说：那对于某种程度上能普及“红学”，让学术更接近群众的媒介，比如《百家讲坛》，您觉得怎么样？ 林冠夫：有好的地方，有不好的地方。很多从前不看《红楼梦》，不看古典名著，不看书的人，听完、看完电视节目，带着兴趣去书店找书看，以后看的书多了，认识也会更深刻、准确。但有些讲法不太负责任，观众以为那就是学术。这样就把研究引上邪路，学术商业化，还是要不得的。 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你们来我很高兴，办这本杂志还是很有意义的，让更多的人去读古典小说，弘扬古典文学作品，也算是对中国的古典文学尽一份力。 原载：2008年《章回小说》第一期下半月 原载：2008年《章回小说》第一期下半月 (责任编辑：admin) |